周三正午的港城海事大学食堂,中央空调的冷风裹着一股混杂了剩菜与新炒油烟的味道扫过餐桌,秦宇捏着筷子的指节泛出青白,连指腹都因用力而微微发麻。白瓷盘里的酸菜肥肠冒着虚浮的热气,浅棕色的肠段边缘干得发柴,牙齿碾下去时像咬着泡软又晒干的麻绳,纤维粗糙地刮过喉咙;细碎的酸菜末酸得直白刺口,不是自然发酵的醇厚,倒像掺了工业白醋,咽下去后舌根还留着一层发涩的余味——这是流水线快餐的标准味道,没错,却像隔了层蒙着灰的磨砂玻璃,把食物该有的温度与香气都滤得干干净净,远不及小巷食堂那碗让他鼻尖发酸、胃里发暖的滋味。食堂广播里正循环播放着文明就餐的提示,周围是学生们扒饭的沙沙声、餐具碰撞的叮当声,秦宇却觉得格外安静,满脑子都是粗瓷碗里那碗油光锃亮的酸菜肥肠。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两下,是好友张磊发来的“三食堂新开了麻辣烫,速来”的干饭召唤,秦宇却没起身,指尖在屏幕上划开相册时都带着点急切。上个月拍的照片里,粗瓷碗盛着的酸菜肥肠泛着深酱色的油光,肠皮透亮得能映出头顶暖黄的灯泡,宽绰的酸菜丝金黄微焦,边缘还带着点锅气的焦痕,浓稠的汤汁顺着肠壁往下淌,连碗沿都挂着亮晶晶的油珠,像是刚出锅时溅上的。他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唾液瞬间涌了上来,仿佛又尝到那口软嫩——油脂香渗进每一丝肉纤维里,咬开时卤汤的鲜气会在舌尖“啵”地爆开,酸菜的酸温润绵长,刚好中和了肥肠的腻,咽下去后喉咙里还留着陈皮与香料混合的淡淡果香,连泡三碗糙米饭都觉得不够,最后连碗底的汤汁都要兑点热水喝干净。
相册页面停在“古老板”的联系方式上,秦宇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足足三分钟,指腹都蹭得发烫。塑料餐盘被他无意识地往前推了推,与桌面摩擦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邻桌的情侣停下交谈,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慌忙收回手,耳尖瞬间泛起热意。不是怕麻烦古月——古老板从来都是温和的——是怕自己显得太挑剔、太矫情,一个从魔都来港城求学,连酸菜肥肠都没吃过几次的南方小子,哪来的底气说食堂的专业厨师做的味道“不对”?可那股子从胃里涌上来的执念太强烈了,食堂的肥肠是“填肚子的食物”,而古月做的,是能熨帖人心的“味道”。
“叮铃铃”的来电铃声突然响起,是杨思哲。秦宇接起电话的瞬间,喉结又动了动:“杨大哥。”
“在食堂?”杨思哲的声音混着码头的海浪声,“晚上回宿舍不?我带了箱魔都的鲜肉月饼,你外婆以前常买的那种。”
“外婆做的都是浓油赤酱的本帮菜,红烧肉、糖醋小排,从来没做过酸菜肥肠这种东北口味的。”秦宇无意识地接了一句,话音刚落就愣住了,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攥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杨大哥,我能不能……周日去老板那儿吃酸菜肥肠?食堂的味道,真的差太远了,吃着一点都不踏实。”他说着,想起第一次在小巷食堂吃肥肠时的暖,声音都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杨思哲爽朗的笑声,海浪声似乎更清晰了些:“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客气半天。古月刚在我们那个熟客群里说,周日要去水产市场挑新鲜肥肠,我正打算喊你一起去帮忙呢。”杨思哲顿了顿,声音沉了沉,带着点兄长的关切,“你第一次去吃的时候,刚拉了三天肚子,脸都白了,古月就说你胃不好,特意把肥肠多炖了半小时,炖得软烂不费胃,这次我提前跟他说,还按那个口味来。”
挂了电话,秦宇几乎是从食堂的椅子上弹起来的,快步往宿舍跑,连餐盘都忘了送回收餐处。男生宿舍三楼的走廊里飘着泡面的香气,他推开302宿舍门时,上铺的张磊正举着手机刷东北酸菜的短视频,圆脸蛋上沾着几片薯片渣,脚边的垃圾桶里堆着半袋空薯片袋:“啥事儿这么急?脸都跑红了,跟被食堂阿姨追着要饭钱似的。”
“周日去吃酸菜肥肠,古月做的!”秦宇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兴奋得原地转了个圈,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摘,“你不是天天跟我吹,你奶奶在东北腌了一辈子酸菜,比饭馆的还正宗吗?跟我去鉴定下,老板的酸菜绝对是缸腌的,古月说发酵了三个月呢。”
张磊“嗷”一嗓子从床上蹦下来,薯片袋“啪”地扔在桌上,连拖鞋都穿反了:“必须去!我上周跟我奶视频,她还说港城的酸菜都是‘假酸’,没那股子发酵的醇劲儿,这次我拍个视频给她看,打打她的老脸。”两人凑在电脑前翻外卖软件,秦宇想起古月上次炖五花肉时说过,新鲜橘皮泡软了放进卤汤,能去腻还带果香,最终挑了袋带霜的涌泉蜜橘——表皮光滑,闻着就有清甜的香味,应该合古老板的心意。张磊还特意加了袋东北产的干辣椒,“我奶说炒酸菜必须放这种辣度适中的,香而不燥,配肥肠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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