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深秋带着咸湿的海风,午后三点的百年商业街刚从慵懒中苏醒。沈墨背着半人高的摄影包站在街口,镜头盖边缘还沾着海滨潮汐带的细沙——那是今早拍摄日出时蹭上的。他左耳的定制助听器贴着耳廓,银灰色的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右手无意识地攥着相机背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手机屏幕上,外卖软件刷了第三遍,依旧没找到 locals 推荐的“小巷食堂”。导航箭头固执地指向街口那间挂着铜铃的木门,暖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狭长的光斑。沈墨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社恐让他连打个电话询问都觉得像要完成一项艰巨的拍摄任务,犹豫了十分钟,才终于挪动了脚步。
“叮铃——”铜铃的声响突然炸响,沈墨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助听器里的音量陡然升高,他慌忙抬手按住调节键。餐馆里很安静,暖黄的灯光洒在擦得锃亮的木桌上,映出屋顶吊扇的影子。操作台后,一个穿鲅鱼围裙的男人正低头处理食材,指尖捏着一只鲜活的八爪鱼,粉色的触须在清水里微微蠕动,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滴落,砸在不锈钢盆里发出轻响。
“您好。”沈墨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刚出口就被自己的呼吸淹没。他连忙低头,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运动鞋,耳朵尖瞬间泛红。
古月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他看清沈墨左耳的助听器,原本利落的动作刻意放慢,音量也提高了几分,却依旧温和:“要点什么?黑板上有今日食谱。”他指了指身后的黑板,白粉笔写着工整的字迹:“一荤:捞汁八爪鱼;一素:蒜蓉油麦菜;一汤:海带豆腐汤”,旁边用红粉笔歪歪扭扭画了个小辣椒,标注着“食材充足,可定制口味”。
沈墨的目光落在“捞汁八爪鱼”上,喉结又动了动。他来港城前查过,港城人吃海鲜偏爱清淡,可他是川蜀女婿,味蕾早被妻子养得嗜辣。攥着相机背带的手又紧了紧,他抬起头,视线刚好撞上古月温和的目光,慌忙又低下头:“请……请问,能做……香辣八爪鱼吗?”
古月笑了,指尖捏了捏八爪鱼的触须,触须立刻蜷缩起来,像个害羞的小拳头:“当然可以。现在吃还是等晚餐?”他指了指旁边靠窗的空桌,“坐下来慢慢说,我给你倒杯茶。”
沈墨局促地拉开椅子坐下,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声,让他浑身都不自在。“我……我等晚餐再吃,想在这儿待一会儿,不打扰你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气音。
古月端来一杯温热的桂花红茶,杯垫是块绣着小章鱼的棉麻布料,粉色的章鱼举着小勺子,格外可爱。“放心待,这儿客人来得晚,你随便坐。”他晃了晃手里的八爪鱼,“刚从王岛的渔船上收的,短脚品种,肉质Q弹,做香辣的刚好。”
温热的茶杯贴着掌心,桂花的甜香顺着鼻腔钻进肺里,沈墨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他瞥见操作台上的竹篮,里面装着剪好的小米辣、蒜末和姜片,小米辣的鲜红、蒜末的乳白、姜片的浅黄,在竹篮里衬得格外鲜亮。“您……您做八爪鱼,会先焯水吗?”他突然开口,问完就愣住了——这是他看美食纪录片时记的知识点,也是他为数不多能自然开启的话题。
古月的眼睛亮了亮,拿起一只八爪鱼演示给她看:“短脚八爪鱼不用煮太久,水开后焯30秒就行,煮老了就柴了。”他的指尖划过八爪鱼的头部,“你要是感兴趣,等会儿处理食材时,能过来看看,不勉强。”
沈墨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他捧着茶杯,视线落在古月的手上——那是一双布满薄茧的手,指腹有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却格外灵活,捏着滑溜溜的八爪鱼也稳得很。他悄悄抬起相机,镜头对准那双忙碌的手,按下了快门,相机的静音模式做得很好,只发出一声轻得像呼吸的“咔嗒”声。
古月将八爪鱼倒入清水盆,指尖顺着触须轻轻揉搓。短脚八爪鱼的吸盘密集,像无数个小小的吸盘,容易藏沙。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剪刀,逐个剪开吸盘边缘,“这样能把里面的沙粒彻底洗干净,不然吃起来牙碜”。剪刀尖精准地挑开吸盘,清水顺着剪开的缝隙流过,带出细小的沙粒,盆底很快就积了一层浅黄的泥沙。
沈墨悄悄站到操作台旁,相机举在胸前,镜头始终对着古月的手。他看见古月处理内脏时,手指在八爪鱼头部轻轻一按,就找到了隐藏的软壳,用镊子一挑就取了出来,动作行云流水。“这个软壳不能吃,腥味重”,古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墨慌忙按下快门,“我拍过川蜀的辣椒田,红得像火”,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主动分享自己的经历。
“川蜀的辣椒确实够味”,古月笑着从调料架上取下一个黑陶坛子,掀开盖子,一股醇厚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坛子里的豆瓣酱色泽红亮,上面浮着一层清亮的油。“这是我从川蜀老家带来的,发酵了五年,做香辣八爪鱼,豆瓣酱是关键,不能用超市的瓶装货,香味不够”。他用勺子舀出半碗豆瓣酱,放在案板上,用菜刀细细剁碎,豆瓣酱的香气愈发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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