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晨光像融化的金箔,顺着百年老商业街的青瓦缝隙缓缓流淌,在小巷食堂的雕花窗棂上折射出细碎光斑。古月握着麂皮抹布的手顿了顿,指腹摩挲过木质吧台的榫卯接缝处,那些被岁月打磨得温润的沟壑里,还残留着昨夜鱼汤的鲜香。忽然,檐角铜铃叮当作响,急促的敲门声惊飞了窗台上啄食面包屑的麻雀,铜制门环撞出清脆的回响。
青石板路上蒸腾着潮湿的暑气,快递员戴着印有海浪图案的遮阳帽,帽檐下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怀里的粗麻布包裹还沾着新鲜的海盐结晶。他抹了把顺着脖颈滑进衣领的汗水,麻布蹭过发红的手臂,留下几道浅色勒痕,粗重的喘息声里混着咸涩海风的气息:“古老板!渔村来的特快!寄件人说里头宝贝得很,让您赶紧拆!” 古月接过包裹时,指尖触到油纸边缘微微发潮,暗红色泽透过半透明的油纸若隐若现,像是封存了一片凝固的晚霞,还带着某种熟悉的焦香。
当层层油纸剥开的瞬间,咸腥的海风气息裹挟着陈年酱香扑面而来。三条深褐色的鳗鱼干安静地躺在干草垫上,鱼皮泛着琥珀色的油光,鱼尾处系着的褪色红绳打了个紧实的平安结。古月用镊子轻轻夹起其中一条,发现鱼腹内侧还刻着细小的 “海” 字,像是匠人留下的独特印记。这道刻痕勾起了他记忆深处的画面 —— 阿海祖父布满老茧的手,握着刻刀在鱼腹上郑重其事地落下标记。
附带的信笺浸过海水,字迹晕染得有些模糊:“古师傅,这是阿公晒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鳗鱼干,特意留了最肥美的中段。盼着您能让老味道在城里开出新花。—— 渔民阿海” 信纸边缘还粘着几粒干燥的海沙,在晨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古月摩挲着信纸上微微凸起的褶皱,仿佛触到了渔村暴风雨夜的潮意,以及阿海一家在渔火下赶制鳗鱼干的身影。
他将鳗鱼干凑到鼻尖轻嗅,咸香中混着炭火烘烤的焦香,仿佛穿越时空,看到渔村清晨的薄雾里,渔夫们哼着古老的渔歌,将新鲜捕捞的鳗鱼串在竹竿上晾晒。阳光穿透薄云,给海面镀上一层碎银,老阿公佝偻着背翻动鳗鱼,苍老的嗓音和着海浪声,哼起那首失传已久的晒鱼谣。
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案板上的日历,“哒哒” 声与后厨挂钟的滴答声交织成节奏。当目光扫过黑板上今日的菜单 —— 素炒空心菜、紫菜蛋花汤,清一色的清淡菜品,古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取下墙上的竹篮。腕间银质香菇袖扣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光,他凝视着鳗鱼干上细密的盐霜,仿佛看见它们即将在滚烫的油锅里舒展,与五花肉碰撞出令人垂涎的香气:“就用你做道鳗鱼干烧五花肉吧。”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尝到了那道融合了渔家匠心与市井烟火的佳肴。
菜市场的喧闹如同煮沸的海水漫涌而来,带着鱼腥味的风裹着此起彼伏的电子秤报数声,在钢筋搭建的棚顶下撞出尖锐的回响。古月在肉摊前蹲下,靛蓝色围裙下摆扫过沾着肉汁的瓷砖,溅起几点深色水花。他的手指在围裙上快速蹭了蹭,从帆布挎包里摸出一个皮质笔记本,翻开夹着的放大镜,对着悬挂的五花肉逐块扫描。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不同部位的脂肪分布图谱,最新一页还贴着半片黑毛猪的横切面照片。
“老板,要五层三花的,纹路得像苏绣的双面绣。”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 “新鲜排骨半价” 的喇叭声里,却让正在剁骨的老板停下手中的斩骨刀。案板上飞溅的肉沫突然静止,老板用油腻的围裙擦了擦手,从冷藏柜底层抽出一块裹着保鲜膜的精品五花肉,冰雾缭绕中露出粉红与雪白交织的大理石纹路:“行家!这可是今早头茬宰的黑毛猪,您摸摸这弹性!” 古月戴着隔热手套的指尖轻按肉面,凹陷处竟渗出几滴晶莹的脂肪珠,在晨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彩。
挑选青椒时,古月变魔术般掏出个便携式紫外线灯。淡紫色光束扫过菜堆,他像鉴赏家般举起每一个青椒,对着阳光查看内部的籽粒分布。专挑表皮带着自然皱褶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凸起的纹路:“这种晒够日头的,辣味才够醇厚。” 当指尖掐断青椒蒂的瞬间,辛辣的汁水溅在虎口,他却只是眯着眼闻了闻,从帆布包掏出个迷你折尺量了量椒身弧度,满意地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对勾。红葱头剥去外皮时,辛辣的气息直冲鼻腔,惹得他眼眶泛红,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但他依旧专注地将其切成薄如蝉翼的小片,每一片都整齐地码放在竹篮里,如同排列微型的琥珀,还不忘用镊子挑出形状不够规则的碎块。
回到厨房,古月将鳗鱼干浸入温水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放入熟睡的婴儿。竹制蒸笼在灶台边叠成塔状,笼屉间飘出的热气与窗外飘来的槐花香气缠绕在一起,在晨光中凝成朦胧的白雾。他搬来藤编小凳,坐在水池边,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专注的眉眼间投下细碎的阴影,将睫毛染成金丝。镊子夹住鱼刺的每一下动作都精准无误,仿佛在拆解一件精密仪器,连鱼脊骨间细小的倒刺都被他用指甲盖轻轻剔出。浸泡过程中,他不时用指尖轻触鱼干,感受纤维舒展的程度,水槽里的水渐渐染成琥珀色,漂浮着细密的盐粒结晶,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微光。竹筷搅动水面时,鳗鱼干表面褶皱里渗出的海盐,在阳光下像洒落的金箔般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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