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依山而建,两道木栅栏围成简易寨门,门前立着四名持刀土匪,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见有人来,其中一人眯眼看去:“老疤?怎么才回来?这娘们就是……”
话没说完,他看到老疤身后另外三人脸色发白、走路僵硬,再一看被绑着双手的苏清栀,顿时乐了:“哟,还捆着呢?这妞看着细皮嫩肉的,用得着这么小心?”
老疤——也就是被苏清栀下毒的那个刀疤脸——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道:“这、这娘们扎手,折了三个兄弟才拿下。得赶紧见寨主。”
“寨主在聚义厅喝酒呢。”守门的土匪摆摆手,“进去吧。”
苏清栀低着头,被老疤推着往寨子里走。她看似顺从,实则眼观六路,将寨内布局尽收眼底。
寨子不大,依着山势建了十几间木屋,中间一座稍大的应该就是聚义厅。木屋之间拉着晾衣绳,挂着些破旧衣物,几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在井边打水,见有人来,立刻低头加快动作。
再往深处,隐约传来打铁声和男人的呼喝声,应该是兵器坊和练武场。
“看什么看!”老疤推了她一把,压低声音,“姑奶奶,您可千万别乱来,咱们的小命都在您手里攥着呢……”
苏清栀没理他,目光落在聚义厅旁的一处地窖入口。入口有两人把守,门上的锁锈迹斑斑,但锁芯是新的——有人常进出。
地牢?还是藏宝处?
“老疤!”聚义厅里传来粗嘎的嗓音,“磨蹭什么呢?进来!”
老疤连忙应声,推着苏清栀走进聚义厅。
厅内燃着几支火把,照得一片通明。正中一张虎皮椅上坐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四十岁上下,左脸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下巴,正是寨主赵莽。他左右各搂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衣衫不整,眼神麻木。
下首坐着几个头目,个个怀里搂着女人,喝酒划拳,满厅酒气。
“寨主,人、人带来了。”老疤躬身道。
赵莽眯眼打量苏清栀,半晌,咧嘴笑了:“模样是不错。就是不知道经不经玩。”
厅内一阵哄笑。
苏清栀抬眼看赵莽,声音平静:“你就是赵莽?”
“哟,还敢直呼老子名讳?”赵莽松开怀里的女人,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小娘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苏清栀点头,“土匪窝。”
“知道还敢这么横?”赵莽伸手想捏她下巴。
苏清栀侧身避开:“我劝你别碰我。”
“嘿——”赵莽正要发怒,旁边一个头目忽然道:“寨主,这娘们身上有药味。”
赵莽动作一顿,仔细嗅了嗅,脸色微变:“你是大夫?”
“算是。”苏清栀坦然承认,“所以我说,别碰我。我身上涂了‘三日红’,沾着皮肤就溃烂,三日后烂到骨头。解药嘛……只有我有。”
厅内瞬间安静。
几个头目下意识松开怀里的女人,往后缩了缩。
赵莽盯着她,眼神阴鸷:“你敢唬老子?”
“不信?”苏清栀笑了,“那你可以试试。不过我得提醒你,‘三日红’的溃烂从指尖开始,先是发痒,然后起水泡,水泡破了流黄水,黄水流到哪儿烂到哪儿……”
她每说一句,赵莽的脸色就黑一分。
“够了!”赵莽后退一步,“老疤,怎么回事?这娘们什么来历?”
老疤扑通跪下:“寨、寨主,这娘们是我们在官道上劫的,功夫了得,还会用毒,我们折了三个兄弟才……才用迷药放倒。她、她说她是京城来的,要去苗疆寻亲……”
“寻亲?”赵莽眼神闪烁,“去苗疆走这条道?你当老子傻?”
“因为她知道黑风寨是圣教据点。”苏清栀接过话,“所以故意走这条路,想借你们的手,混进圣教总坛。”
这话一出,厅内所有人脸色大变。
赵莽猛地抽出腰间弯刀,架在苏清栀脖子上:“你是谁?!”
“苏清栀。”她面不改色,“宸王妃,玄医门传人,圣教前任教主云无涯的女儿。够清楚了吗?”
死寂。
连呼吸声都停了。
几个头目吓得酒杯都拿不稳,老疤更是瘫软在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姑奶奶居然自报家门,这下死定了……
赵莽的刀在颤抖。
不是怕,是激动。
“你、你就是那个‘纯血圣女’?”他声音发颤,“乌蒙大长老悬赏十万两黄金要抓的人?”
“十万两黄金?”苏清栀挑眉,“原来我这么值钱。那赵寨主,商量个事?你把我送去圣教,黄金分你三成,如何?”
赵莽愣住。
厅内其他人都愣住。
这什么情况?被抓的人跟绑匪谈分成?
“你耍我?”赵莽反应过来,怒道。
“我认真的。”苏清栀诚恳道,“你看,你自己送我去圣教,最多得点赏银。但若跟我合作,我能让你得到更多。比如……圣教在江南的三处私盐码头,每年进账少说二十万两。”
赵莽眼神一凛:“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还有账本。”苏清栀微微一笑,“李崇山留下的账本,在我手里。上面清清楚楚记着,圣教通过黑风寨转运私盐、军械、甚至人口。赵寨主,你甘心一辈子当个跑腿的?”
赵莽握刀的手紧了又松。
他在权衡。
这女人说的没错,圣教确实拿他当狗使唤。表面称兄道弟,实则稍有不顺就非打即骂。那些私盐码头的油水,他一分都沾不到。
可是……
“我凭什么信你?”他咬牙道。
“凭我能解你身上的蛊。”苏清栀盯着他的眼睛,“你心口三寸处,每逢月圆夜绞痛难忍,对吧?那是乌蒙给你种的‘锁心蛊’,既是为了控制你,也是怕你反水。这蛊,我能解。”
赵莽瞳孔骤缩。
这件事,连他最亲信的头目都不知道!这女人怎么会……
“不信?”苏清栀抬起被绑的双手,“给我把绳子解开,我证明给你看。”
赵莽犹豫片刻,挥了挥手。
一个头目上前,割断了苏清栀手上的绳子。
苏清栀活动了下手腕,从怀里掏出针囊,抽出一根银针:“手伸出来。”
赵莽迟疑着伸出手。
苏清栀在他手腕内侧扎了一针,挤出一点血珠。血珠颜色暗红,隐约可见极细的黑色丝线在血中游动。
“看见了吗?”她指着那些黑丝,“这就是蛊虫的幼虫。你中蛊至少三年了,再不解,下次月圆,幼虫钻心,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赵莽脸色惨白。
“现在,信了吗?”苏清栀收起银针,“跟我合作,我给你解蛊,分你私盐码头的利润。不合作,我现在就能让你蛊发——提前体验一下月圆之痛。”
她指尖夹着一根泛着幽蓝光泽的银针。
赵莽盯着那根针,额头冒汗。
他丝毫不怀疑这女人能做得到。能一眼看出他中蛊,还能准确说出症状,这份本事,圣教那些蛊师都未必有。
“寨主!”一个头目急道,“这娘们诡计多端,不能信啊!”
“就是!谁知道她是不是圣教派来试探咱们的?”
赵莽抬手止住众人的话。
他盯着苏清栀,半晌,忽然道:“你要怎么合作?”
“简单。”苏清栀收起银针,“第一,放了寨子里所有被掳的百姓。第二,交出圣教这些年在黑风寨的所有往来账目。第三,带我去圣教总坛。”
“前两条可以商量。”赵莽沉声道,“第三条,不可能。带你去总坛,乌蒙会活剐了我。”
“那就换一条。”苏清栀从善如流,“告诉我总坛的具体位置和机关布局。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赵莽沉默。
他知道。三年前乌蒙带他进过一次总坛,虽然只在外围,但大概布局记住了七八成。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过河拆桥?”他问。
“你可以不相信我。”苏清栀摊手,“但你现在有得选吗?不解蛊,你活不过下个月圆。解了蛊,被乌蒙发现,你还是死路一条。跟我合作,至少有一线生机。”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宸王就在寨子外面。你猜,他是来救我的,还是来剿匪的?”
赵莽浑身一震。
宸王!那个杀神!
“他、他在外面?”一个头目声音发颤。
“不然呢?”苏清栀挑眉,“你真以为我傻到一个人闯土匪窝?实话告诉你们,山下至少埋伏了五百官兵,只等信号一发,立刻攻山。到时候,黑风寨鸡犬不留。”
厅内一片骚动。
几个头目坐不住了,纷纷看向赵莽。
赵莽咬牙:“你威胁我?”
“我在给你指活路。”苏清栀淡淡道,“现在投降,配合剿灭圣教余孽,算你将功折罪,或许能留条命。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我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一炷香后,若不见寨门打开、百姓放出,我就发信号。到时候,别怪我没给机会。”
说完,她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闭目养神。
厅内死一般寂静。
几个头目凑到赵莽身边,压低声音:“寨主,怎么办?”
“这娘们说的是真是假?”
“宸王真在外面?要不……派人去探探?”
赵莽盯着苏清栀,眼神变幻不定。
他信这女人没撒谎。那种从容,那种底气,绝不是装出来的。
而且……她说的对。不解蛊,他必死无疑。解了蛊背叛圣教,还是死。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赌这女人真有本事带他翻身。
“老疤。”赵莽忽然开口,“地牢里关了多少人?”
老疤一愣:“二、二十三个,女的十五个,男的八个……”
“全放了。”赵莽咬牙,“从后山小路送出去。”
“寨主!”几个头目急了。
“闭嘴!”赵莽喝道,“想活命就照做!”
他转向苏清栀:“账本在我房里,我现在去拿。但你要先给我解蛊。”
苏清栀睁开眼:“可以。不过解蛊需要药材,你寨子里有药房吗?”
“有。”赵莽点头,“圣教每月会送药材来,都在西边的库房。”
“带我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聚义厅。
厅内几个头目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西边库房不大,但药材齐全。苏清栀扫了一眼,挑出七八样,又让人取来炭炉和药罐,当场煎药。
赵莽在一旁看着,眼神复杂。
“你不怕我下毒?”苏清栀忽然问。
“怕。”赵莽老实道,“但更怕蛊发。”
苏清栀笑了:“放心,我说到做到。不过解蛊之后,你会有三天虚弱期,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哪儿?”赵莽苦笑,“圣教耳目众多,躲哪儿都会被找到。”
“那就别躲。”苏清栀将煎好的药倒出来,“跟我去京城。宸王府缺个看大门的,月钱五两,包吃住。”
赵莽:“……”
他堂堂黑风寨寨主,去给人看大门?
“不愿意?”苏清栀把药碗递给他,“那算了,当我没说。”
“愿意!”赵莽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只要活着,看大门就看大门!”
药入腹中,一股暖流涌向心口。紧接着,剧痛传来,赵莽闷哼一声,捂住胸口。
“忍着点。”苏清栀又扎了几针,“蛊虫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赵莽“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血中一条寸许长的黑色虫子疯狂扭动,被苏清栀一针钉死。
蛊虫一死,赵莽顿觉胸口一松,那股缠绕多年的阴冷感消失了。
“真、真解了……”他喃喃道。
“嗯。”苏清栀收针,“现在,该履行承诺了。”
赵莽抹了把嘴,起身:“账本在我床底下暗格里,我这就去拿。老疤,你带人去放人,从后山走,动作快!”
“是!”
一时间,寨子里忙碌起来。
苏清栀站在库房门口,看着逐渐亮起的天色,轻轻舒了口气。
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
接下来,就看墨临渊那边了。
她摸了摸袖中的信号烟花。
希望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