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时,墨临渊一行人已追至土地庙。
庙里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三个昏迷不醒的汉子,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陈七蹲下查看,回禀道:“王爷,是‘三日醉’,药量控制得精准,三个时辰后自会醒来。”
墨临渊扫了眼那三人的佩刀,眼神骤冷:“军制刀,磨了标记。”
“王妃已经识破了。”陈七低声道,“地上有打斗痕迹,但很短暂。对方三人全倒,王妃应当无碍。”
墨临渊走到庙门口,看到地上马蹄印朝西延伸,略松了口气。但随即,他注意到马蹄印旁还有另一串脚印——很轻,像是刻意放轻了步伐,朝着西南方向的山路去了。
“分两路。”墨临渊当机立断,“陈七,你带十人沿马蹄印继续追。本王带剩下的人走山路。”
“王爷,山路危险,还是属下——”
“她走的是山路。”墨临渊打断他,“那女人精得很,知道官道容易被追,肯定会改走小路。”
陈七还想说什么,但看王爷脸色沉得吓人,只好领命:“是。王爷千万小心。”
墨临渊翻身上马,带着十名暗卫拐进西南山路。
山路崎岖,马匹难行,一行人只得下马步行。走了约半个时辰,前方树林中忽然传来打斗声。
墨临渊抬手示意众人止步,悄声靠近。
透过树丛缝隙,他看到苏清栀被七八个黑衣人围在中间。她背靠一棵大树,手里握着一把短刃,刃上沾血。地上已经倒了三个黑衣人,个个脖颈一道血痕,一刀毙命。
“小娘们还挺扎手!”为首的黑衣人狞笑,“可惜,今天你走不了。寨主有令,要活口。”
寨主?黑风寨?
墨临渊眼神一厉,正要出手,却听苏清栀冷笑:“要活口?行啊,让你们寨主亲自来请。派你们这些虾兵蟹将,不够看。”
她说着,左手一扬,一包药粉撒出。黑衣人急忙后撤,但已有两人吸入药粉,瞬间倒地抽搐。
“用暗器!”为首的黑衣人怒喝。
剩下四人同时掏出袖箭,对准苏清栀。
墨临渊再不犹豫,身影如鬼魅般掠出,长剑出鞘,寒光闪过,四支袖箭齐齐被斩落。他落地转身,将苏清栀护在身后。
苏清栀一愣:“你怎么……”
“闭嘴。”墨临渊头也不回,盯着那几个黑衣人,“黑风寨的?”
黑衣人见他身手不凡,又带着十名明显训练有素的护卫,知道碰上硬茬子,色厉内荏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这是我们黑风寨的事,劝你别多管闲事!”
“巧了。”墨临渊长剑斜指,“本王专管闲事。”
本王?
黑衣人脸色大变:“你、你是……”
“宸王墨临渊。”墨临渊语气平淡,“现在,可以回答本王的问题了?”
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突然同时转身,四散奔逃。
“追。”墨临渊冷冷道,“留活口。”
十名暗卫应声追出,树林中很快传来短促的打斗声和闷哼声。不过片刻,四个黑衣人全被押了回来,按跪在地。
墨临渊走到为首那人面前,剑尖挑起他的下巴:“谁派你们来的?”
“没、没人派……”黑衣人咬牙。
“哦?”墨临渊剑尖下移,抵在他心口,“那就是黑风寨自作主张,劫本王的王妃?”
“王、王妃?”黑衣人傻眼了。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劫一个独身女子,可没说是王妃啊!那黑衣人只说是个有点身手的女人,抓住了赏银五百两……
“看来你们不知道。”墨临渊收回剑,“那就说说,黑风寨在哪,寨主是谁,为何要抓她。”
黑衣人还在犹豫,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已经吓破了胆,连声道:“我说!我说!黑风寨在西边三十里的黑风岭,寨主叫赵莽,原是边军什长,犯了事逃出来的。寨子里有百来号人,都是些逃兵、流寇……”
“为何抓她?”
“是、是一个黑衣人给的生意,说抓住这女子,送去黑风寨,赏银五百两。那黑衣人左手缺了小指,蒙着脸,我们也没看清长相……”
又是左手缺小指。
墨临渊和苏清栀对视一眼。
“王爷,”苏清栀忽然开口,“这些人交给我吧。”
墨临渊挑眉:“你又想做什么?”
“收点劳务费。”苏清栀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几颗黑乎乎的丸药,“来,一人一颗,吃了。”
黑衣人吓得往后缩:“这、这是什么?”
“毒药。”苏清栀笑眯眯道,“吃了之后,每隔三日需服一次解药,否则肠穿肚烂而死。不过放心,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帮我办件事,解药管够。”
“你、你要我们做什么?”
“带路。”苏清栀一字一句道,“带我们去黑风寨,就说人抓到了,要亲手交给寨主领赏。”
黑衣人脸都白了:“这、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寨主发现我们背叛,会活剐了我们!”
“那也比现在就死强。”苏清栀把药丸往前递了递,“选吧。是现在肠穿肚烂,还是赌一把?”
四个黑衣人看着那黑乎乎的丸药,又看看墨临渊手里寒光闪闪的剑,最终颤巍巍伸出手,一人拿了一颗,闭眼吞下。
药丸入腹,没什么特别感觉,但几人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好了。”苏清栀拍拍手,“现在,说说黑风寨的布防、岗哨、还有寨主的习惯。说得好,到了寨子门口,我给你们第一份解药。”
黑衣人哪还敢隐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黑风寨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寨门有两道岗哨,每岗四人。寨主赵莽住在最里面的聚义厅,身边常带着四个亲信,都是身手不错的亡命徒。寨子里除了土匪,还有被掳来的百姓,男的做苦力,女的……
“女的怎样?”苏清栀声音冷下来。
“女、女的……”黑衣人低下头,“漂亮的被寨主和几个头目霸占,其余的关在地牢里,等、等有商队来买……”
苏清栀握紧了拳头。
墨临渊看她一眼,对暗卫道:“绑起来,堵上嘴,先带着。”
暗卫应声将四人绑结实,押到一旁。
墨临渊这才转身,看向苏清栀。
四目相对。
苏清栀先移开视线:“王爷追得挺快。”
“不及你跑得快。”墨临渊语气听不出情绪,“十万两银子,说借就借,连张借据都不写。苏清栀,你这生意做得不地道。”
“我留了字条。”苏清栀理直气壮,“白纸黑字,利息三分,童叟无欺。”
“本王不认。”墨临渊从怀里掏出那沓银票,“五十万两,买你回京。利息照算,三分,日息。”
苏清栀瞪大眼:“你抢劫啊?日息三分,利滚利,不出一个月我就得把王府赔给你!”
“知道就好。”墨临渊把银票塞她手里,“所以,乖乖跟本王回去。苗疆的事,从长计议。”
苏清栀把银票推回去:“不去。”
“苏清栀——”
“王爷。”苏清栀抬头看他,眼神清亮,“您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对不对?知道我是圣教前任教主的女儿,知道乌蒙要抓我炼蛊,知道这一切。您瞒着我,是怕我冲动,还是……觉得我没资格知道自己的事?”
墨临渊沉默片刻。
“本王是知道。”他承认,“但没告诉你,是因为时机未到。乌蒙在京城布了眼线,一旦你知情有所动作,他会立刻察觉。本王原打算等剿了黑风寨这个圣教外围据点,再跟你坦白。”
“黑风寨是圣教据点?”苏清栀一愣。
“不然你以为,为何乌蒙的人能轻易调动这些土匪?”墨临渊淡淡道,“黑风寨寨主赵莽,三年前因倒卖军械被通缉,逃至此地落草。但一个逃兵,哪来的本事建起这么大的寨子?又哪来的门路买卖人口?背后必有势力支持。本王查了半年,才确定是圣教。”
苏清栀消化着这个消息:“所以您今晚追来,不单是为了抓我回去,也是为了端了黑风寨?”
“原本计划是下个月动手。”墨临渊看着她,“但现在,计划提前了。”
因为你跑了。
这句话他没说,但苏清栀听懂了。
她心里那股气突然就消了一半。
“那现在怎么办?”她问,“真去黑风寨?”
“去。”墨临渊眼神冷厉,“既然撞上了,就一并收拾了。你扮作被擒,由这几个土匪带进去。本王带人在外接应,里应外合。”
“那寨子里被掳的百姓……”
“救。”墨临渊斩钉截铁,“一个不少。”
苏清栀看着他,忽然笑了。
“笑什么?”墨临渊皱眉。
“笑王爷明明在生气,却还肯跟我合作。”苏清栀歪头,“劳务费怎么算?”
墨临渊简直要被这女人气笑:“命都快没了,还惦记劳务费?”
“亲兄弟明算账。”苏清栀一本正经,“我冒险当诱饵,劳务费至少一千两。救人的功劳对半分,一人五百两。还有,我提供的毒药和解药,成本价一百两,不二价。”
墨临渊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
“你干嘛?”苏清栀含糊道。
“看看你这脑子里除了银子还有什么。”墨临渊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塞她手里,“劳务费先欠着,用这个抵。若你平安出来,再加一千两。若你受伤……利息翻十倍。”
苏清栀低头看那玉佩。
是墨临渊的贴身玉佩,羊脂白玉,雕着蟠龙纹。这玩意儿少说值五千两。
“王爷大方。”她把玉佩收好,“成交。”
“还有,”墨临渊又道,“进去之后,一切听本王信号。若情况不对,立刻撤,不许逞强。”
“知道啦。”苏清栀摆摆手,转身走向那几个被绑的土匪。
她从药囊里掏出绳索,把自己双手象征性绑了绑,又对那几个土匪道:“等下进了寨子,就说我武功高强,你们折了三个兄弟才抓住。要显得我很危险,这样寨主才会亲自审我。”
土匪们连连点头。
墨临渊看着她熟练地布置,眼神复杂。
这女人,胆大心细,敢孤身闯虎穴,也敢跟他讨价还价。明明该生气她擅自行动,可看她这副模样,又气不起来。
“王爷。”苏清栀忽然回头,“若我真回不来,那五十万两银票,记得烧给我。利息……就算了,算我送您的。”
“你回不来,”墨临渊一字一句道,“本王就踏平黑风岭,再把圣教总坛掀了。然后去地府找你,连本带利讨回来。”
苏清栀笑了。
笑得眼睛弯弯,像月牙。
“那王爷可得快些,”她说,“我讨债的本事,您知道的。”
说完,她转身,跟着那几个土匪往黑风岭方向走去。
墨临渊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握紧了剑柄。
“王爷,”陈七低声道,“都安排好了。三十里外的驻军已接到调令,一炷香后便能赶到。”
“嗯。”墨临渊收回视线,“传令下去,按计划行动。记住,王妃的安危,是第一要务。”
“是!”
夜色中,一场营救与剿匪的行动,悄然展开。
而苏清栀,正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