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三皇子设宴。
宴会设在别院深处的听雨轩,临水而建,四面轩窗敞开,可见月湖波光。席面并不奢华,八菜一汤皆是时令菜蔬、湖中鲜鱼,酒是温过的青梅酿。陈瑜侍立在三皇子身后,再无他人。
三皇子风无痕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着月白常服,玉冠束发,面容清俊,眉宇间有读书人的温润,却又不失天家贵气。他亲自执壶为云宸斟酒,动作自然如老友相聚。
“云公子,诸位,请。”风无痕举杯,笑容和煦,“昨日仓促,未及好好招待。今日略备薄酒,一为压惊,二为相识。”
众人举杯应和,气氛看似融洽。
酒过三巡,风无痕谈兴渐浓。他先说起江湖典故,对各门各派的传承秘闻如数家珍,又谈及北境边关风雪、江南漕运弊病、西南苗疆异俗,言语间既有见识,又不乏对民生疾苦的真切关怀。
“去年黄河水患,朝廷拨银三百万两赈灾,到灾民手中不足五十万两。”风无痕摇头叹息,指尖轻扣桌面,“层层盘剥,官官相护,那些灾民易子而食的惨状...我亲赴灾区时见过,至今噩梦。”
云宸静静听着,偶尔应和几句。他能感觉到,风无痕这些话并非全为作秀——那种说到灾民时眼中闪过的痛色,装不出来。
话题渐渐转向云宸。
“云公子的遭遇,我略有耳闻。”风无痕放下酒杯,神色郑重,“混沌血脉,本是上古遗泽,却被有心人当作奇货可居的宝物,实在可叹。令尊令堂之事...若需要协助调查真相,我可调动府中暗卫,虽不如潜龙阁眼线遍布天下,但在朝野之中,总有些人脉。”
这话说得恳切,石猛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云宸的腿,意思是“机会”。
慕容雪却微微蹙眉——风无痕说得太顺了,像是早已准备好这番说辞。
云宸举杯致谢:“殿下美意,云某心领。只是身世之事牵连甚广,不敢劳动殿下。”
“云公子见外了。”风无痕微笑,“我助你,自然也有私心。如今朝中,国师一党把持钦天监,借天象之说干预朝政;潜龙阁虽名义上效忠皇室,实则听调不听宣,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云公子若愿相助,他日整顿朝纲时,或可多一分助力。”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云宸腰间——那里,阴阳双佩在衣袍下微微凸起。
“当然,这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是云公子平安。”风无痕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问,“说起来,那日玄天观中,阴阳双佩异象惊人,连阴煞幡都为之所克。不知这上古秘宝,除却克制邪祟,可还有其他玄妙?”
席间空气微微一凝。
墨尘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迦叶禅师闭目默诵佛号,萧逸的右手悄无声息地移到桌下,离腰间的箭囊只有三寸。
云宸面色不变,饮尽杯中残酒:“不过是家传旧物,恰巧能克制阴邪罢了。具体玄妙,先父未曾详述,云某也不知。”
“原来如此。”风无痕笑容未减,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转而说起江南新贡的春茶。
宴席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宾主尽欢而散。风无痕亲自送众人至听雨轩外,温声道:“诸位安心在此养伤,需要什么,尽管吩咐陈瑜。改日得闲,再请云公子品茶论剑。”
回东厢的路上,无人说话。
直到踏入云宸院落,关上院门,设下隔音结界,压抑的气氛才轰然炸开。
“我觉得三皇子是真心想帮我们!”石猛最先开口,这汉子今日宴上被风无痕几句“边关将士不易”说得眼眶发热,“他是皇子,却毫无架子,心系百姓,痛恨贪腐...这样的主子,值得跟!”
萧逸沉吟道:“他提出的条件也算公道。我们助他整顿朝纲,他助我们查真相、抗强敌,各取所需。总比我们几人单打独斗强。”
“愚蠢!”墨尘厉声打断,手中罗盘猛地亮起灵光,在院内地面投射出一幅复杂的星图脉络,“你们只看到表面!他在宴客厅地下布了‘镜花水月阵’,那是顶级留影法阵,今夜我们每句话、每个表情,都会被他反复推敲分析!”
众人脸色骤变。
一直沉默的影刹忽然现身——这黑衣女子不知何时已潜入院中,连慕容雪都未察觉。她声音冰冷,如刀锋刮过石板:
“我潜伏听雨轩梁上半时辰。三皇子与云公子对话时,右手拇指始终在食指第二个关节处轻轻摩挲——这是他在思考权衡时的习惯动作。他每次微笑,眼底的审视停留时间都比正常社交时长零点三息。他在评估,评估云公子的价值、心性、弱点。”
影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陈瑜站在他身后七尺处,那个位置可随时发动十七种护卫或刺杀招式。整个听雨轩外,埋伏了至少三十名弩手,箭矢对准的是我们所有人的要害。”
院内一片死寂。
苏小婉这时才怯生生地举手,这精通机关术的少女小声说:“我...我趁侍女不注意时,用探灵针测过宴客厅的梁柱。不止地下有法阵,四根主梁内嵌了‘听风石’,可收录方圆十丈内最细微的声音...连呼吸节奏都能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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