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的尽头是你 第208章 绝壑·无声

黑暗与陡峭仿佛永无尽头。湿滑的岩壁、突兀的棱角、脚下随时可能松动的碎石……每下降一步，都是对体力与意志的残酷压榨。墨渊的左臂已彻底失去知觉，唯有失血带来的冰冷和伤口深处持续不断的钝痛提醒着它的存在。高烧像一层滚烫的粘液裹挟着他的意识，耳边是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视野在绝对的黑暗与因缺氧而生的暗红色光斑之间交替。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用未受伤的右手和双腿的力量，机械地向下挪动。每一次移动，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身后，云汐压抑的喘息和细微的衣物摩擦声是唯一的方向标，他必须确保这个声音紧紧跟随。

暗香没有立刻追下来。

但这份沉默比刀锋更利。她是在等待他们力竭自行坠落？还是早已绕至前方，在某个他们必经的节点上，布好了致命的陷阱？墨渊不敢深想，每一次思考都在消耗他所剩无几的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脚下陡峭的坡度终于开始减缓。前方不再是紧逼的岩壁，一股更为宏大、混杂着浓重水汽和某种空旷回响的气流扑面而来。

“小心……前面好像……”云汐的声音带着极度的疲惫和一丝不安的警觉。

墨渊停下脚步，将云汐挡在身后，凝神向前望去。通道在这里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像是一个被遗忘在地心深处的古老殿堂，穹顶高不可见，没入绝对的黑暗。他们所在的狭窄通道出口，位于这巨大空洞一侧陡峭的岩壁中段，如同崖壁上的一个小小蚁穴。而脚下，距离他们约七八丈的下方，并非是实地，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翻滚着浓雾的黑暗虚空。震耳欲聋的水声从深渊底部咆哮上来，沉闷而狂暴，激荡起的水汽形成冰冷的雾霭，在空洞中弥漫，让本就微弱的光线（不知来自何处岩层的微量发光矿物）显得更加迷离破碎。

最令人绝望的是地形。

这空洞呈不规则的桶状，他们所在的岩壁一侧相对陡直，而对面的岩壁在数十丈之外，中间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黑暗深渊。沿着他们脚下的岩壁，有一条极为狭窄、时断时续的天然岩脊，贴着崖壁蜿蜒向前，宽度仅容一人紧贴岩壁侧身挪动。而这条致命小径延伸的方向，水声最为磅礴，雾气也最浓，仿佛通向深渊的咽喉。

他们无路可走了。

向上？近乎垂直的湿滑通道，且暗香可能守在上面。后退？亦是绝路。唯一“可能”的路径，就是脚下这条贴着万丈深渊、通往未知（很可能是绝路）的狭窄岩脊。

墨渊的心沉到了谷底。高烧和伤痛让他视线模糊，但他仍能判断出，这几乎是个绝地。选择向下，果然将自己逼入了更彻底的死局。

他深吸一口冰冷潮湿、带着浓厚水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

“跟着我，贴紧岩壁，一步也不能错。”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率先踏上了那条狭窄的岩脊。脚下是湿滑的石面，外侧就是翻涌着雾气的无底深渊，水声从下方隆隆传来，震得人心脏发麻。

云汐脸色惨白，但她没有犹豫，紧紧跟上，指尖死死抠住身后岩壁的凹凸处，眼睛只敢盯着墨渊的后背，不敢看向外侧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移动缓慢得如同蜗牛。每一寸挪动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和精准的平衡。墨渊的伤严重影响了他的稳定性，几次轻微的趔趄都让云汐惊出冷汗。冰冷的雾气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衫，更添刺骨寒意。

就在他们沿着岩脊艰难挪动了大约十几丈，前方雾气愈发浓重，水声震耳欲聋，似乎快到岩脊尽头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落地声，从他们上方不远处传来。不是自然落石，是靴底踩踏岩石的声音。

墨渊和云汐的身体瞬间僵住。

“总算……找到你们了。”暗香那慵懒中带着冰冷戏谑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侧上方的黑暗岩壁某处传来。她竟然一直如影随形，甚至可能通过其他更隐蔽的路径，迂回赶到了他们前方或侧上方！

“真是让人感动啊，玄枭。都这样了，还能带着她，走到这一步。”暗香的声音不紧不慢，仿佛在欣赏一幅有趣的画面，“这条‘悬魂道’风景如何？下面是‘冥水渊’，掉下去，神仙难救。怎么样，是自己跳下去省事，还是等我……送你们一程？”

她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两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墨渊猛地将云汐拉向自己身后，让她紧贴岩壁内侧，自己则挡在外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上方声音来源的黑暗。他看不见暗香的具体位置，但能感觉到那股锁定他们的、充满杀意的视线。

他们此刻所在的岩脊，比之前更加狭窄，外侧深渊的水声咆哮近在咫尺。前方雾气弥漫，看不清岩脊是否真的通向某个出口，还是彻底断绝。而身后，是来路。头顶，是致命的追兵。

真正的绝境，毫无花巧地呈现在眼前。进退维谷，上天无路，入地……脚下便是。

暗香似乎并不急于动手，她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耐心：“别紧张，好好看看这地方。多么适合……了断。无论是你们自己，还是我要做的事情。”

她的话音刚落——

上方更高处，他们最初下来的通道口方向，隐隐传来了更多的声响！不止一人的脚步声，金属轻碰的叮当声，还有压抑的、模糊的人声！

影阁的追兵，不止暗香一人！大部队，或者说，足以完成围剿的力量，已经逼近！

云汐的呼吸骤然停止，眼中满是绝望。墨渊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前有绝路，后有追兵，上有强敌虎视眈眈。绝壑之上，他们已成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