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布衣 第298章 磨刀砺剑

夜幕低垂，黑风峡东侧十里外，那座废弃的山神庙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丛生的山坡上，残破的庙门在夜风中发出“吱呀”的轻响，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下，照亮了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神像。神像下方，那个被特意清理过又做了旧的神龛，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神龛之下，两个外表与神机坊运输货箱一般无二、却内填沙石的木箱静静摆放着。庙外十丈处，一丛茂密的荆棘之后，两名风影卫精锐如同石雕般潜伏，呼吸悠长，目光透过枝叶缝隙，牢牢锁定着庙门和神龛方向。他们已经在此守候了两天两夜。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忽然，其中一名风影卫耳朵微动，极其轻微地抬手示意。另一人立刻凝神。

只见山坡下，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正借着地形和草木的掩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快速接近山神庙。此人显然精于潜行，动作敏捷，不时停下观察四周，警惕性极高。

黑影摸到庙墙根下，侧耳倾听片刻，又绕着破庙转了小半圈，确认无异常，这才闪身从一扇破损的窗棂钻了进去。月光短暂照亮了他的侧影，一个身形瘦削、戴着黑色面罩的男子。

两名风影卫对视一眼，无声点头。鱼，上钩了。

庙内，蒙面男子动作极快，径直来到神龛前。他并未立刻动手取箱，而是先仔细检查了神龛周围的地面和箱体本身，看是否有陷阱或标记。确认无误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箱子拖出，试了试重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比预想的轻？），但未深究。他迅速从怀中取出绳索和一根短棍，熟练地将两个箱子捆扎在一起，做成一个便于背负的包裹。

做完这些，他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背起包裹，又从原路钻出破窗，身形没入夜色，朝着东南方向快速离去。

两名风影卫并未立刻追击。其中一人悄然尾随，另一人则迅速检查了庙内，确认对方未留下其他物品或标记后，也悄然撤离，赶回宣州报信。

“东南方向？不是回城的路。”神机坊书房内，林逸听完回报，手指在地图上滑动，“那个方向……是通往邻县和一片丘陵地带，人烟相对稀少，容易藏匿。跟踪的兄弟可还跟着？”

“跟着，沿途留下了记号。对方很谨慎，专挑难行的小路。”回报的风影卫道。

“继续跟，务必查出其落脚点，但绝不可暴露。弄清是谁的人，是郑怀远派去的，还是玄水宫残部，或者……另有其人。”林逸沉声道，“通知柳首领此事。”

“是！”

处理完山神庙的插曲，林逸将注意力转回坊内。距离郡王要求的第一批军械交付日期越来越近，整个神机坊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在“磨刀砺剑”的紧张氛围中高速运转。

冶炼区，炉火昼夜不息。陈老铁亲自守在最新改造的“渗碳炉”旁，指挥着徒弟们严格控制温度和时间，尝试将“新钢”的表面硬度和芯部韧性推向新的平衡点，以满足“破甲箭头”对材料更苛刻的要求。汗水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他却浑然不觉，眼睛只盯着炉内火焰的颜色和钢坯的变化。

“师父，这批淬火液温度是不是再低些？上次那批箭尖有点脆。”一个年轻徒弟抹着汗问道。

陈老铁凑近观察了一下淬火池，又用手指试了试旁边备用的新型淬火油（吴道士根据古籍调配改良），沉吟道：“用新油试试，温度按吴道长说的来。记下数据，一点都不能错！”

木工作业区，李木匠的“特制组”占据了最宽敞明亮的一间工棚。里面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夹具、模具和测量工具。工作台上，几十枚刚刚成型的“破甲箭头”毛坯整齐排列，暗灰色的表面带着细微的孔隙。李木匠正带着几个心思最灵巧的学徒，用特制的金刚砂轮和研磨膏，小心翼翼地打磨着箭头的锋刃和流线型轮廓，力求将空气阻力降到最低，同时保证穿透力。

“这里，弧线还不够流畅，会影响飞行稳定。还有这个倒钩的开刃角度，再调整半度试试。”李木匠戴着特制的水晶目镜，一边检查一边指导，神情专注得如同在雕琢艺术品。

隔壁的组装测试区，不时传来强劲的弩弦震响和箭矢穿透厚重标靶的闷响。明轩正带着护卫队的好手，对即将交付的两百具新式臂张弩进行最后的质量检验和适应性微调。每一具弩都要经过拉力测试、悬刀灵敏度测试、连续射击稳定性测试，甚至模拟北疆风沙环境的扬尘测试。

“编号七十三，弩臂有轻微异响，拆开检查垫片！”“编号一百零五，连续十五发后，弦道略有发热，记录，回炉调整涂层配方！”明轩的声音冷静而果断。

吴道士则带着他的几个弟子，在相对独立的“特殊物料区”忙碌。他们正在将改良后的“燃火油膏”分装进特制的薄壁陶罐中，罐口用浸过药液的软木塞和蜡双层密封，以防运输颠簸泄漏或意外引燃。旁边还摆放着一些试验性的“烟幕罐”和“惊马刺”（一种撒在地上能刺伤马蹄的小型铁蒺藜变种）。

坊内灯火通明，人声、锤声、锯声、测试声交织，却乱中有序，充满了一种蓬勃而专注的力量。

林逸在各处巡视，不时停下与匠人们交流几句，解决一些突发的技术小问题。苏婉清的灵体通常相伴在侧，她的感知不仅能察觉人的情绪和身体状况（及时提醒劳累过度的工匠休息），甚至能模糊感知到材料内部的应力变化，在某些关键工艺节点提供意想不到的“直觉”建议，被匠人们私下称为“坊主的仙灵感”。

“陈师傅，渗碳时间可以再延长一刻，芯部韧性还能提升一点，但要注意表层别过脆。”苏婉清的声音直接在陈老铁耳边轻柔响起，陈老铁先是一愣，随即大喜，立刻调整工艺参数。

“李师傅，箭头侧面的这条磨痕，可能在高速度旋转时产生不必要的湍流，稍稍磨平些更好。”李木匠闻言，仔细观察，果然发现一处极细微的瑕疵，连忙修正。

林逸看着这一切，心中温暖而踏实。有婉清相助，有如许齐心协力的匠人，神机坊这把“刀”，正在被磨得越来越锋利。

深夜，当林逸终于回到书房稍作歇息时，柳乘风也回来了，带来了新的消息。

“跟踪山神庙取货人的兄弟传回讯息，那人最终进入了东南方向三十里外‘野猪岭’的一处山寨。那山寨明面上是一伙占山为王的普通山贼，但防卫颇为森严，暗桩不少，不像寻常乌合之众。取货人进去后便未再出来。我已加派人手在远处监视，并设法抓了一个下山采买的小喽啰。”

“问出什么？”

“那小喽啰所知有限，只知山寨大当家叫‘过山风’，手段狠辣，寨中约有百十号人，兵器不错，偶尔也接一些‘黑活’，但近来似乎格外戒备，不许寨中兄弟随意下山。取货那人，喽啰不认识，但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似乎是几天前才来的客人。”柳乘风道，“我怀疑，那山寨可能是玄水宫或三皇子暗中控制的另一处隐秘据点，用于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比如接收黑风峡的‘赃物’，或者藏匿人手。”

林逸目光微凝：“野猪岭……看来，宣州地界上的毒蛇，不止我们已知的这几条。暂且不要惊动他们，继续监视，摸清其人员构成、日常活动规律，尤其是与外界，特别是与宣州城内的联系。或许，在最终收网时，这里也能成为一条线索，甚至一个意外的战场。”

“明白。”

夜更深了。神机坊内，炉火未熄，打磨声渐息，但那种为一场关键战役而全力准备的紧绷感，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磨刀砺剑，只待北疆风云起。而宣州本地的暗流，似乎也并未停歇，反而在更隐蔽的角落，悄然涌动着。

（第二百九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