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布衣 第299章 暗流与烽烟

晨光初露，宣州城从沉睡中苏醒。街市渐起喧嚣，贩夫走卒开始一天的忙碌，一切都仿佛与往常无异。然而，在神机坊深墙之内，以及城中几处不为人知的角落，看不见的波澜正在涌动。

书房内，林逸刚刚收到郡城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最新密件。信是郡王赵恒亲笔所书，语气比之前更为急切。

“……朔风营已接收首批军械，将士初试，颇感惊异，士气可用。然巴鲁部近日活动愈发猖獗，已劫掠两批粮草，杀伤我军民数十。北疆都督府催促进剿之声日隆。望卿务必于旬日内，再筹措一批‘破甲箭头’及弩箭，火速运来。此战时机稍纵即逝，务必抓紧。宣州诸事，卿可临机决断，但需谨慎，勿使郑逆惊觉反扑。北疆若胜，则大局定矣。”

旬日之内，再筹一批……林逸放下密信，眉头微蹙。李木匠那边的工艺攻关虽有进展，但“破甲箭头”的合格率提升缓慢，距离稳定量产尚有距离。压力，陡然增大。

他唤来明轩，询问坊内最新进展。

“李师傅那边，新改进了研磨流程，用多层不同目数的金刚砂逐步打磨，箭尖的均匀度和气密性有所提升，但废品率依然居高不下，主要是箭头内部的‘陶瓷钢’颗粒分布还是难以完全控制均匀。”明轩快速汇报，“陈师傅已经连续三天没怎么合眼，带着人在试验不同的淬火介质配比和回火曲线，希望能提升箭头整体的韧性，降低因内应力不均导致的暗裂。”

“带我去看看。”林逸起身。

在“特制组”工棚内，气氛凝重而专注。李木匠双眼布满血丝，正对着工作台上几枚刚刚在测试中崩裂的箭头残片发呆。旁边摆满了各种试验数据和画满标记的图纸。

“问题还是出在‘陶瓷钢’颗粒与基体的结合上。”李木匠见到林逸，声音沙哑，“高温熔炼时，颗粒容易上浮或聚集，冷却后形成薄弱点。我们试了搅拌、加压、改变添加剂，效果都不够稳定。”

林逸拿起一枚断裂的箭头，断面参差不齐，可以看见细小的、色泽略异的硬质颗粒不均匀地分布在基体中。他沉思片刻，问道：“可否尝试改变颗粒的加入时机和方式？不在熔炼时加入，而是在钢水浇注入模具、即将凝固但尚未完全凝固的瞬间，将预热过的颗粒以特殊方法‘喷’或‘震’入表层？或许能形成一层梯度复合的硬质表层，而芯部保持较好的韧性。”

李木匠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光彩：“表层复合？这……这思路倒是未曾想过！如果只在箭头最需要硬度的尖端和前部表层复合硬质颗粒，芯部甚至后半部仍用韧性较好的‘新钢’，或许既能保证破甲效果，又能大大降低因整体不均匀导致的脆裂风险！只是这‘喷’或‘震’入的时机和手法……”

“让吴道长想想办法，他精通一些杂学，或许能设计出合适的工具。”林逸道，“另外，淬火和回火的工艺，可以尝试‘分区处理’。箭尖部分用快速深冷，追求极致硬度；箭身和尾部用缓冷或特殊回火，保证韧性。虽然工艺更复杂，但或许可行。”

“分区处理……需要特制的夹具和控温装置……”李木匠喃喃自语，但脸上的颓唐之色已一扫而空，重新充满了钻研的斗志，“坊主，我这就和吴道长、陈师傅商量去！”

看着李木匠匆匆离去的背影，林逸稍稍松了口气。技术难题，往往就在思路转换的一瞬间出现突破的可能。

他刚回到书房，柳乘风便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公子，野猪岭那边有发现。”柳乘风低声道，“我们的人冒险抵近侦察，发现那山寨最近几日，陆续又有几批行踪诡秘的人马进入，带了不少箱子包裹。他们戒备极其森严，而且似乎在山寨后山开辟了新的区域，伐木砌石，动静不小，不像单纯的山贼窝点。更可疑的是，昨夜子时，有一小队约五六人，从山寨秘密潜出，直奔宣州城方向，但在入城前分散消失了，我们的人跟丢了两个，剩下的似乎……最终消失在司马府后街附近。”

“司马府后街？”林逸眼神一凛，“能确定吗？”

“大致区域可以确定，但具体进了哪家门户，未能确认。那一片有几家商铺和民宅，也有两条暗巷。”柳乘风道，“另外，我们抓的那个小喽啰在反复审问下，又吐露了一点：约莫半个月前，山寨里来过一位‘贵客’，大当家‘过山风’亲自作陪，态度恭敬。喽啰在送酒时隐约听到他们谈论‘北边’、‘好马’、‘兵甲’之类的词，还提到事成之后，‘王爷’不会亏待之类。”

王爷？北边？好马兵甲？林逸心中一沉。这野猪岭山寨，恐怕不只是玄水宫的据点那么简单！难道是三皇子暗中经营，用于沟通北疆、走私战略物资（如战马、违禁兵甲）、甚至藏匿私兵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那它的危险性，比预想的还要大得多！

“加派人手，不惜代价，务必摸清野猪岭山寨的真实底细！重点是后山的新工程是什么，近期进出的人员物资详情，尤其是与北边和‘王爷’相关的线索。”林逸沉声道，“同时，通知明轩和吴道长，对司马府及后街那片区域的监控提到最高级别，动用一切手段，查清昨夜那些人最终去了哪里，见了谁！”

“是！”

柳乘风刚离开，吴道士便亲自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忧色。

“坊主，徐茂才那边有异动。今日清晨，他借口出城访友，去了南郊一处香火不旺的‘白云庵’，在庵内待了约一个时辰才出来。贫道派去的人扮作香客暗中观察，发现他在庵内与一个中年尼姑单独在静室待了许久。那尼姑……举止不似寻常出家人，眼神锐利，手上似乎有常年握持兵器的老茧。徐茂才离开时，神色匆匆。”

白云庵？尼姑？林逸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僧尼道观，向来是藏匿身份、秘密联络的好去处。

“查那个尼姑的底细，查白云庵的来历和日常往来香客。另外，徐茂才回府后有何举动？”

“回府后便闭门不出。但司马府今日采买比往日多了一倍，尤其是米面肉蔬，还特意采购了不少药材，其中有些是治疗外伤和消炎解毒的常见药材。”吴道士道，“郑怀远本人今日则去了城防营巡视，一切如常，但跟随的亲兵比平日多了数人。”

囤积物资，采购疗伤药材……是准备应对冲突，还是要接应什么人？林逸心中警铃大作。郑怀远和徐茂才显然并未因黑风峡失败而放弃，反而可能因为失去联系（周廷玉被抓）而变得更加警惕，甚至可能在策划新的行动，或者……准备接应野猪岭那边可能的“大人物”或“重要物资”？

山雨欲来风满楼。宣州城内的暗流，因为野猪岭的发现和徐茂才的异动，骤然变得汹涌起来。而北疆那边，战事的烽烟也即将点燃。

林逸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旬日之期，北疆战事，宣州暗流……两边的压力几乎同时压来。他必须确保神机坊这个“兵工厂”稳定产出，为北疆提供决胜的利器；同时，又要牢牢盯死宣州本地的敌人，防止他们在关键时刻背后捅刀，甚至破坏北疆的供应线。

“传令下去，”林逸的声音在书房中清晰响起，“坊内护卫，全面进入战时戒备。所有匠人家属，暗中加强保护。原料入库、成品出库，查验再增一倍。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库房重地。”

“通知柳首领，对周廷玉、疤面虎等重犯的看押再增两倍人手，饮食饮水由你亲自指定的、绝对可靠之人负责，杜绝任何意外。”

“另外……”林逸略一沉吟，“以我的名义，给郡王爷回信：宣州暗流涌动，或有新变。北疆所需，逸必竭力筹措，旬日内定有第一批补充送达。然宣州郑逆恐有异动，恳请王爷密令郡城驻军一部，向宣州方向秘密移动，以备不测。同时，请王爷催促北疆，速战速决！”

暗流与烽烟，已在南北两地同时升腾。林逸站在风暴眼中，眼神锐利如刀。接下来，每一步都至关重要，容不得半分差错。

（第二百九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