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布衣 第248章 根基初筑

郡王府的夜访，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逸看似稳固的州府基业下，激起了层层隐秘而汹涌的暗流。接下来的几日，林氏商号总部与城西的神机坊，皆笼罩在一种无声的紧张与忙碌之中。

翌日清晨，总号后院的议事厅内，炭火驱散了秋寒。陈老铁、李木匠、吴道士，以及后来陆续招募的另外几位核心匠人头目，共计十人，略显拘谨地坐在下首。他们面前摆着热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但无人动筷，目光都集中在主位上面容平静的林逸身上。

林逸没有废话，直接将一份盖有宜州府户曹与工房联合签印、并附有兵部批文副本的“特许文书”副本，传阅给众人。

“从今日起，‘林氏神机坊’更名为‘宜州官造第三坊’，专司承接朝廷军械修补、打造事宜。”林逸声音清晰，“诸位师傅，便是我官造坊的首批匠作头。月俸翻倍，另按所辖工序产出与良品率，季度有赏。”

文书上鲜红的官印做不得假。陈老铁等匠人虽不识字，但那印章的威严和旁边师爷宣读的内容，让他们瞬间激动得手足无措。从被排挤、不得志的民间手艺人，一跃成为有官方身份、吃皇粮的“官匠”，这是他们祖辈都未必敢想的事情！一时间，感激、惶恐、自豪，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东家……不，坊主！老汉这条命，以后就卖给坊里了！”陈老铁第一个站起来，老眼泛红，拍着胸脯。

“我等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坊主提携！”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林逸抬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官造坊身份，是机遇，更是责任。朝廷对军械质量要求极严，工期亦紧。从今日起，坊内实行新规。”

他让明轩将连夜赶制出的几份章程分发下去。

“其一，细化分工。铁器区，分设锻胚、修形、淬火、打磨、质检五组；木作区，分设选料、粗加工、精加工、组装四组；火药坊独立，但原料处理、配比、成型、封装亦须分离。每组设组长一人，由在座诸位担任，对组内产出与安全负责。”

“其二，量化标准。所有工序，皆需按我给出的‘标准作业图式’操作。尺寸、重量、硬度、火候，皆有明确数值或比对样本，不得凭经验随意改动。每组配备统一度量工具。”林逸展示了特制的卡尺、标准砝码和不同淬火温度的对照铁片。

“其三，流程管控。物料出入、各工序交接、成品入库，皆需登记画押，责任到人。设立‘巡检’，每日抽查各环节是否符合标准。设立‘奖惩簿’，优者赏，误者罚，重大过失者，清退出坊，并追究连带责任。”

“其四，安全第一。尤其是火药坊，必须严格遵守操作规范，严禁明火，限量领料，隔离操作。各组皆需学习基本急救之法。”

这一套融合了现代工厂管理理念的制度，对于这些习惯了个体劳作或小作坊模式的匠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冲击。但林逸给出的高额报酬和明确的上升通道（组长、更高的匠作头衔），又让他们愿意去尝试和适应。

吴道士盯着那份关于火药配比必须精确到“钱”、“分”，且需两人核对签字的规定，非但没有觉得束缚，反而兴奋得直搓手：“妙啊！如此才能得出稳定可控的‘雷霆子’！坊主真乃神人！”

林逸看向众人：“新规初行，必有不适。头三个月，我会每日在坊内，与诸位一同摸索改进。三个月后，若产量提升五成，良品率超过九成五，所有匠人，额外发双月俸为赏！”

重赏之下，疑虑顿消。匠人们摩拳擦掌，纷纷表示一定尽快熟悉新规。

“好了，陈师傅、李师傅、吴师傅留一下，其他人先回坊内，召集各自组员，宣读新规，午饭后开始试行。”

待其他人离去，林逸才对三位核心匠头交代更机密的任务。

“陈师傅，除了朝廷订单的箭镞、刀剑修补，我需要你秘密组建一个小组，按这份图纸，”林逸递过一叠更复杂的图纸，“尝试打造这些零件。材料用最好的百炼钢，不计成本，但要绝对保密。人手你亲自挑选，单独安排工位。”

陈老铁接过图纸，只见上面画着许多精巧绝伦的机括、簧片、齿轮和管状物，有些结构闻所未闻。他虽不明用途，但精湛的技艺让他一眼看出其复杂与精妙，神情顿时肃然：“坊主放心，老汉亲自带队，就在坊内东北角那个单独的小院做，除指定人手，苍蝇都飞不进去。”

“李师傅，”林逸又对李木匠道，“你需要带人制作一批特殊的木箱、框架和握柄，尺寸要求同样严格，图纸在这里。木料选用硬韧兼顾的柘木或枣木，同样保密。”

“吴师傅，”最后，林逸看向眼神热切的吴道士，“你的火药配方，要在稳定、威力、烟尘、保存性之间找到最佳平衡。我需要三种：一种燃速最快，用于引信；一种爆燃猛烈，用于……投掷；一种可缓慢燃烧，用于延时。每种配方需反复测试，记录数据。此外，尝试将火药与你已知的一些矿物粉末混合，看看有无特殊效果。所有试验，必须在加固的隔离坑道内进行，每次药量不得超过半两。”

三位匠头意识到，这才是官造坊表面之下，真正的核心。他们重重点头，领命而去。

安排完神机坊的扩张与升级，下午，林逸在赵德海的陪同下，秘密出城，前往城西三十里的西山庄园。

庄园坐落在西山余脉的一处缓坡谷地，三面环山，只有一条不甚宽阔的道路与外界相连，确实是个隐蔽的所在。庄园本身有百余亩田地，几十户佃农，还有几处院落和仓房。赵恒已提前打过招呼，庄头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姓韩，曾是边军什长，因伤退役，被赵恒安置在此。

林逸看中了庄园后山一片相对平坦、有水源的林地。“韩庄头，烦请将这片林地清理出来，平整地面，搭建一批营房、校场、仓库。材料人工，由赵三爷调配。庄内佃户，愿意留下帮忙的，工钱照市价加倍。不愿意的，可领一笔安家费，暂迁至山外别处安置，待事毕后再回。”

韩庄头话不多，只抱拳道：“遵林公子令。”便立刻去安排了。

“三爷，”林逸对赵德海道，“招募人手之事，需立即进行。范围有三：其一，我们商队原有护卫中，挑选忠诚可靠、身手好、无不良嗜好者；其二，上次黑风山脉所救青壮流民，查明底细，选取身强力壮、心怀感恩、愿搏个出身者；其三，通过你的关系，在码头力工、退伍老兵、甚至……一些走投无路但品性不坏的绿林人物中，暗中物色。记住，首要忠诚，次重胆魄与体格，家世尽量清白。初步筛选五百人，分批秘密带来此处。”

赵德海深知此事重大，郑重点头：“公子放心，我晓得轻重。人员背景，定会反复核实。”

“第一批先来一百人。”林逸望着正在被清理的林地，目光深远，“我要亲自看看，该如何将一盘散沙，锻造成一根无坚不摧的尖刺。”

夕阳西下，给西山镀上一层金边。林逸站在初现轮廓的营地前，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这里篝火点点，操练声阵阵的景象。

商业、军工、武力，三根支柱正在他手中悄然成型。州府这片池塘，已经太小，容不下即将腾飞的蛟龙了。而来自皇权层面的合作与风雨，也即将真正降临。

就在林逸准备返回城时，一骑快马从州府方向疾驰而来，是明轩派来的信使。

信使满头大汗，递上一封短信。林逸展开一看，眉头微蹙。

信是留在总号的苏婉清，通过明轩转来的。内容简短：“速归。四海商会牵头，邀州府商界明日于‘望江楼’议事，名义商讨‘平虏捐’事宜，恐对我不利。另，知府衙门有人透露，关于我坊‘官造’资格，州府内部尚有争议，恐生变数。”

林逸将信纸揉成一团，眼中寒芒一闪。

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要跳出来了。

“回城。”他翻身上马，没有丝毫犹豫。

前方的路，从来不会平坦。但既然选择了，便唯有披荆斩棘，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