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布衣 第247章 王府密议

花厅内，茶香氤氲，却掩不住空气中无形的张力。

林逸的一句“愿闻其详”，让赵恒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动心，剩下的便是讨价还价与风险权衡。

“本王不喜虚言，便直说了。”赵恒坐正了身体，语气沉稳，“军器监糜烂非一日之寒，匠户逃亡、贪墨横行、技艺失传，造出的军械堪用者不足半数。父皇……陛下为此震怒多次，却牵涉太多，积重难返。北疆战事日紧，兵部催逼甚急，朝廷已默许各地自行筹措部分军械，只要质量达标、价格合理，便可录入军籍，按例结算。”

他看向林逸：“你那神机坊所制箭镞，本王已看过样品。”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三棱透甲箭镞，正是林逸让赵德海送去给王副监丞的“特制品”之一。“精度、硬度、一致性，皆远超军器监眼下产出。王副监丞已将此物呈给兵部一位郎中，颇受好评。然则，私下交易，终是小道，且风险莫测。”

林逸心中了然，赵恒的能量比他预想的更大，不仅知道了神机坊，连样品流转的路径都一清二楚。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可助你取得‘官造坊’资格。”赵恒一字一顿道，“非军器监直属，而是挂靠在宜州府名下，专司为朝廷供应部分指定军械的‘特许民坊’。有此身份，你便可光明正大采购原料，招募工匠，所产军械直送边军或府库，钱款由朝廷拨付，虽利薄，却稳当。更重要的是，有此护身符，等闲人不敢再以‘私造军器’之名构陷于你。”

官造坊！特许民坊！这几乎是将林逸的神机坊半合法化，纳入了朝廷的军工供应体系！虽然利润可能不如私下接单丰厚，但安全性和稳定性不可同日而语，更是打通了从民间到官方最关键的通道！

饶是林逸心志坚定，此刻也不由得呼吸一促。赵恒给出的条件，确实极具诱惑力。

“王爷如此厚待，不知林逸需要付出什么？”林逸冷静地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来自一位皇子的馈赠。

“聪明。”赵恒赞许地点头，“本王需要一支力量。名义上，可以是本王府邸护卫，或是本王名下商队的护院。人数暂定五百，需绝对忠诚，装备由你的神机坊优先供应最好最新的，包括铠甲、强弩、甚至……你或许正在研制的其他东西。”他目光如炬，似乎能看透林逸更深的想法。“训练之事，本王会派人协助，但具体操练之法，需由你负责。本王听闻，你对如何组织人手、提高效率，颇有独到之处。”

五百私军！装备精良，独立训练！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护卫，而是一支小型精锐武装！赵恒要这个做什么？仅仅是为了自保？还是……

林逸没有问出口。有些事，心照不宣。夺嫡之争暗流汹涌，一位看似闲散的王爷，暗中积蓄武力，其意不言自明。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赵恒的未来，也是他林逸的未来。

“王爷，此事非同小可。私自练兵，形同谋逆，若……”

“所以需要绝对隐秘，且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外壳。”赵恒打断他，“护卫、护院，名正言顺。只要不逾制，不张扬，谁又能说什么？本王要的是一支关键时能派上用场的力量，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军队。林小友，本王与你坦诚相见，是因张玄陵道长对你赞誉有加，亦因本王亲眼所见你临危不乱、胸怀丘壑。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本王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时不我待。”

林逸沉默。利弊清晰摆在面前。答应，则正式卷入皇子间的权力漩涡，风险陡增，但回报也极大——官方身份、稳定订单、王府庇护，以及未来可能从龙之功的巨大政治红利。拒绝，则继续在灰色地带挣扎，时刻面临被本土势力与官府联手绞杀的风险，发展上限也被锁死。

他回想起黑风山脉中，面对墨坤和阴阳爆裂时的无力感。个人的勇武，在时代的洪流和大势力的碾压面前，终究渺小。他需要更大的平台，更强的力量。

“王爷，”林逸抬起头，目光变得锐利而坦诚，“合作可以。但林逸有三点原则，若王爷允诺，林逸愿效犬马之劳。”

“讲。”

“第一，神机坊的‘官造坊’身份，需尽快落实，契约分明，不受王爷个人境遇变更影响。”这是要保障基本盘的独立性与安全。

“可。本王会推动宜州府出具正式文书，经兵部备案，即使本王不在宜州，此身份依然有效。”赵恒爽快答应。

“第二，那五百人，日常开销、粮饷器械，可由王爷承担大部分，但人事任免、训练大纲，需由我与王爷指定之人共商共决。非紧急情况，不经我同意，不得调动用于……王府之外的纷争。”这是要确保对这支力量的一定控制权，避免被完全当枪使。

赵恒略一沉吟，点头：“可。日常训练管理，以你为主。本王只负责提供资源，并在必要时给予指导。非关乎本王身家性命或你我共同利益之事，不轻动。”

“第三，”林逸深吸一口气，“我与王爷，是合作者，而非单纯主从。林逸愿助王爷成就大事，但自身亦有抱负与底线。他日若事成，林逸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一片能施展抱负、庇护亲友的清净之地，与王爷……相安共处。”这是最核心的一条，明确未来的合作关系和边界，避免免死狗烹。

赵恒闻言，眼中精光连闪，重新审视着林逸。良久，他抚掌大笑：“好！好一个‘相安共处’！林小友志不在庙堂之高，而在江湖之远，却又深谙权力之道，本王没有看错人！这三条，本王皆可应允。你我便以这杯茶为誓，携手共进，各取所需！”

两人举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一份足以影响未来州府乃至更大格局的密约，就此达成。

“既如此，有些事便可着手了。”赵恒放下茶杯，神情转为严肃，“官造坊之事，本王会令府中长史与宜州知府接洽，半月内应有眉目。你那神机坊，需尽快扩大规模，提升产量，不仅要满足那五百人的装备，更要准备好承接朝廷的正式订单。第一批，很可能是五千套箭镞和一千柄制式横刀的修补、重锻。原料、工匠若有困难，可告知本王。”

“林逸明白。”

“至于练兵之地与人选……”赵恒沉吟道，“城西三十里，有一处本王名下的田庄，背靠西山，较为隐蔽。可先将庄户迁出部分，作为基地。人手方面，可靠之人难寻。你可先从你那商队护卫、以及救回的流民中挑选身家清白、知根知底、有血性的年轻人。本王也会调拨一些退下来的老兵作为骨干。具体如何筛选、组织，就看你那‘独到之法’了。”

两人又密议了近一个时辰，敲定了诸多细节。赵恒甚至留下了一份简易的西山庄地图和一份盖有郡王私印的空白手令，以备不时之需。

送走赵恒后，已是华灯初上。

林逸独自站在庭院中，秋夜的凉意让他头脑格外清醒。这一步迈出，便再无回头路。他将自己与赵恒，与那未知的夺嫡风云，牢牢绑在了一起。

苏婉清的灵体悄然出现在他身边，担忧道：“逸，与虎谋皮，凶险难测。赵恒今日虽承诺得好，但他日若真登上那个位置，是否还能记得今日之言？”

林逸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纯净灵光带来的安定：“婉清，这世间本就没有万全之策。赵恒需要我的技术和能力，我需要他的身份和渠道。这是利益结合，比单纯的恩情或忠诚更稳固。只要我们始终保持价值，并且不触及他的根本，便有共存的空间。”

他望向夜空中的晦暗星辰，语气坚定：“至于将来……若他负约，我们也未必没有反制之力。神机坊，还有那五百人，便是我们的根基。乱世将至，有兵有器，方有话语权。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赵恒给的这个机会，尽快壮大自己。”

他转身，对一直候在廊下的明轩道：“明轩，通知赵三爷，让他连夜来见我。另外，请陈老铁、李木匠、吴道士明日一早到总号来，有要事相商。”

“是，公子！”

林逸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干劲。州府棋盘上，一颗新的棋子，已经落下。而执棋者，不再仅仅满足于在边角争夺蝇头小利，他的目光，开始投向棋盘的中腹，乃至那遥不可及的“天元”。

属于林逸的“王侯将相”之路，在这一刻，真正掀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