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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观星坛顶，狂风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但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感却比之前强烈十倍。阴九幽悬浮于祭台上空，周身黑气翻涌如沸，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死死锁定周玄机，目光中充斥着冰冷、残忍，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周玄机双足踏在汉白玉地面上，左手判官笔斜指地面，右手青铜剑横于胸前。他呼吸平稳，体内星力与林九爷传渡的纯阳剑气、白素卿本命蛊的破邪之力完美交融，在经脉中循环往复，形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太极循环。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感知从未如此清晰。能听到百步外白素卿微弱的呼吸声，能察觉到黑三刀锋划过空气的细微震颤，能感应到天空中星辰运转的玄奥轨迹，甚至能捕捉到脚下大地深处、那条被九幽大阵搅得混乱不堪的龙脉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阴阳合击……确实不凡。”阴九幽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林九那老鬼，竟舍得将毕生修为渡给你。还有那女娃儿，以本命蛊为引，这是将性命都交托于你了。”
他顿了顿，黑焰跳动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可惜，你们不懂。大道之争，岂是儿女情长能左右的？今日我便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力量差距！”
最后一个字落下，阴九幽双手猛然向两侧张开。
他身后虚空，骤然裂开九道漆黑的缝隙。缝隙中传出无数凄厉的哀嚎、绝望的哭喊、怨毒的诅咒，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紧接着，九道粘稠如墨的黑气从缝隙中涌出，在空中扭曲、蠕动，最终化作九条长达三丈的黑色蛟龙！
这些蛟龙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怨气、死气、秽气凝聚而成。它们没有眼睛，但头部位置燃烧着两点血色火焰，龙口张开，露出森森獠牙，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九幽唤魔·九龙噬天！”阴九幽双手向前一推。
九条怨气蛟龙齐声咆哮，从九个不同方向扑向周玄机。它们所过之处，空气被腐蚀出嘶嘶白烟，汉白玉地面被犁出深深的沟壑，连光线都仿佛被吞噬，留下一道道扭曲的暗影。
周玄机面色凝重，却不慌乱。他右手青铜剑向天一指，左手判官笔凌空画圆。
“天地正气，听我号令！”
“日月星辰，护我真身！”
随着口诀念出，他体内星力狂涌而出，在头顶上方凝聚成一片璀璨的星图。星图缓缓旋转，洒下无数星辉，将他周身三丈笼罩。那些星辉看似柔和，却蕴含着一股浩然纯正的气息，正是怨气邪物的克星。
九条怨气蛟龙撞入星辉范围，顿时发出刺耳的嘶鸣。它们身上的黑气如同冰雪遇火般快速消融，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但蛟龙数量太多，前仆后继，不断冲击着星辉屏障。
周玄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维持如此大范围的星辉护体，消耗极大。他知道不能一味防守，必须反击。
心意一动，他左手判官笔在虚空中疾书。这一次，他写的不是符箓，也不是阵法，而是一个古朴、复杂的文字——
“镇！”
此字一出，天地间仿佛响起一声洪钟大吕。那声音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灵魂深处震荡。坛下那些还在交战的人，无论敌我，动作都齐齐一滞。
九条怨气蛟龙更是如遭重击，身形骤然僵硬，黑气溃散了大半。
这是周玄机从昆仑山先灵传承中领悟的“真言术”，以自身星力引动天地法则，一字出，万邪辟易！
趁此机会，他右手青铜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两仪剑法·阴阳割昏晓！”
剑光如水，一半炽白如日，一半幽暗如月。白芒所过，怨气蛟龙灰飞烟灭；黑芒所过，虚空都被切割出道道裂痕。九条蛟龙，在这一剑之下，尽数溃散！
阴九幽瞳孔骤缩：“真言术？你竟触及到了法则层面？！”
他心中的忌惮更浓。这个年轻人，天赋之高，机缘之厚，简直匪夷所思。今日若不除之，日后必成大患！
“好，好，好！”阴九幽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却冰冷刺骨，“既然你已触摸到法则门槛，那便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法则之力！”
他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诡异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这一次，他诵念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晦涩的语言，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带着蛮荒、血腥、暴虐的气息。
随着咒文进行，他身后的九道虚空裂缝猛然扩大，从中涌出的不再是黑气，而是——尸骸！
无数残缺不全的尸骸从裂缝中爬出，有人类的，有野兽的，甚至还有一些形态怪异、从未见过的生物遗骨。这些尸骸眼中燃烧着绿色鬼火，动作僵硬却迅捷，转眼间就在坛顶上汇聚成一支数百具的尸骸大军。
更可怕的是，这些尸骸并非胡乱堆砌，而是按照某种阵法排列，隐隐形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图案。图案中心，阴九幽悬浮而立，如同统御万千亡灵的死神。
“九幽唤魔·万尸噬灵阵！”阴九幽双臂一展。
数百具尸骸同时张口，发出无声的嘶吼。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灰色波纹从它们口中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生机断绝。坛顶那些汉白玉地面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白、龟裂；远处几株柏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朽；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
周玄机面色终于变了。
这不是简单的操控尸体，而是直接调用了九幽之地的死气法则！这些尸骸不过是载体，真正的杀招是那无形无质的死气侵蚀。任何生灵，只要被死气侵染，生机便会被迅速剥夺，最终化作枯骨。
他的星辉护体虽然能抵挡物理攻击，却难以完全隔绝这种法则层面的侵蚀。仅仅几个呼吸，他就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缓慢流逝，皮肤开始失去光泽，头发末端甚至出现了几根灰白。
不能这样下去！
周玄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他收起判官笔和青铜剑，双手在胸前结印，闭上双眼。
脑海中，昆仑山先灵传承的那卷天罡阵图缓缓展开。
那不是用笔墨绘制的图案，而是由无数星光、符文、道纹交织成的立体投影。三十六天罡星位，七十二地煞变化，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循环……其中蕴含的奥秘，浩如烟海。以他目前的修为和领悟，能调用的不过皮毛中的皮毛。
但此刻，生死关头，只能冒险一试！
“天罡地煞，周天星斗。”周玄机心中默念，“以我精血，引动阵图。不求完整，只求一线生机——天罡阵图·引！”
他咬破舌尖，三口精血喷出，在空中化作三朵血莲。同时，体内星力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疯狂运转，沟通冥冥中存在的周天星辰。
天空陡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而是真正的夜幕降临——白昼转夜！但夜空中出现的不是寻常星辰，而是三十六颗异常明亮、异常巨大的星辰，按照某种古老阵型排列，洒下磅礴的星辉。
这些星辉汇聚成一道粗大的光柱，穿透死气弥漫的天空，笼罩在周玄机身上。
刹那间，周玄机感觉自己与整个星空产生了某种联系。无穷无尽的星辰之力涌入体内，原本消耗殆尽的星力瞬间补满，甚至还在不断攀升。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点点星光，双眼睁开时，瞳孔中仿佛有星河旋转。
更奇妙的是，那些侵蚀而来的死气，在星辉照耀下如同遇到克星，迅速消退、净化。坛顶那数百具尸骸，被星辉扫过，眼中的鬼火纷纷熄灭，重新化作一堆枯骨。
“这……这是……”阴九幽首次露出震惊之色，“天罡阵图？不可能！此阵早已失传千年，你怎么可能……”
他话音未落，周玄机动了。
没有使用任何法器，他只是抬起右手，对着阴九幽所在的虚空轻轻一按。
“天罡·镇！”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引动了周天星力。三十六颗天罡星同时一亮，洒下的星辉凝聚成一只方圆十丈的星光巨手，带着镇压万物的恐怖威压，朝阴九幽当头拍下！
这一击，已超越了筑基、凝液修士的范畴，甚至触摸到了金丹大道的边缘！
阴九幽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这一掌中蕴含的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法则压制。那是星辰运转的规律，是天道秩序的力量，对一切邪魔歪道有着天然的克制。
“九幽真身·万法不侵！”他狂吼一声，周身黑气疯狂涌动，在体表凝成一套布满尖刺的狰狞铠甲。同时，背后那对黑色骨翼虚影骤然凝实，猛地一扇，掀起滔天黑风，迎向星光巨手。
轰——
星光与黑风碰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观星坛剧烈摇晃，坛顶裂开无数道缝隙，几根蟠龙石柱轰然倒塌。恐怖的能量冲击波横扫四方，坛下那些离得较近的人，无论敌我，都被掀飞出去，吐血不止。
光芒散尽。
阴九幽单膝跪地，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他身上的铠甲破碎大半，背后骨翼折断一只，气息紊乱，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但周玄机的情况更糟。
他半跪在地，面色惨白如纸，七窍中都渗出血丝。刚才强行引动天罡阵图之力，已远远超出了他目前的承受极限。此刻体内经脉多处断裂，星力暴走，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焚烧，剧痛难忍。
更麻烦的是，天罡阵图的反噬开始了。那涌入体内的磅礴星力正在失控，如果不尽快疏导，他随时可能爆体而亡！
“哈……哈哈……”阴九幽挣扎着站起，看着周玄机的惨状，发出沙哑的笑声，“天罡阵图……果然厉害……可惜，你修为太浅，强行引动，不过是自取灭亡！”
他一步一步走向周玄机，每一步都在汉白玉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黑色脚印。
“现在，你还有力气反抗吗？”阴九幽停在周玄机面前三尺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了破我这万尸噬灵阵，你耗尽了所有底牌，还遭到阵法反噬。而我——”
他张开双手，坛下那些尚未完全散去的死气、怨气、秽气，如同百川归海般朝他汇聚而来。他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破碎的铠甲重新凝聚，折断的骨翼再生，气息甚至比之前更加强盛一分。
“而我，只要九幽大阵尚未完全崩溃，就能源源不断地汲取力量。”阴九幽的声音中充满了得意，“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我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你有天罡阵图又如何？有阴阳合击又如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周玄机艰难地抬起头，眼中却没有绝望，反而异常平静。
“你说得对……力量差距……确实存在……”他每说一个字，口中都涌出更多鲜血，“但是……你忘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阴九幽饶有兴致地问。
“你忘了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话音落下，周玄机用尽最后力气，将判官笔猛地插入地面。
笔尖触地的瞬间，坛下四方，忽然亮起四道光芒。
东方，青光冲天，隐约有龙吟之声——那是林九爷以青铜剑布下的青龙阵！
西方，白光耀世，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那是黑三以双刀引动的白虎阵！
南方，红光如火，仿佛凤凰涅盘——那是白素卿以本命蛊催发的朱雀阵！
北方，黑光深沉，厚重如山——那是岩山以石肤蛊凝聚的玄武阵！
四象阵法！
这是周玄机事先布置的后手。他让林九爷、黑三、白素卿、岩山在混战中悄悄抵达指定方位，布下四象阵基。而他插入地面的判官笔，就是引动阵法的钥匙！
“四象轮转，封印天地！”周玄机嘶声喝道。
四道光芒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四色光罩，将整个观星坛顶笼罩在内。光罩缓缓旋转，散发出一股镇压、封印的恐怖力量。
阴九幽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他感觉到，自己与坛下九幽大阵的联系正在被快速切断！那些原本源源不断涌来的死气怨气，此刻如同被一道无形屏障阻隔，无法再为他提供力量！
“你——！”阴九幽又惊又怒，抬手就要拍死周玄机。
但四象光罩的封印之力已经生效。他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如同陷入泥沼，连抬手的动作都变得艰难无比。
而此刻，坛下的战局也发生了逆转。
没有了阴九幽的操控，那些黑袍人如同失去了主心骨，战力大减。林九爷一剑斩杀了黑袍老者，黑三、岩山、云雀也各自解决了对手。剩余的禁军和清醒过来的江湖人士开始清剿残敌，局势迅速被控制。
白素卿不顾自身虚弱，飞身跃上坛顶，扶住摇摇欲坠的周玄机。
“玄机，你怎么样？”她声音颤抖，眼中泪光盈盈。
周玄机勉强笑了笑：“还……死不了……”
他看向被困在四象光罩中的阴九幽，深吸一口气，强提最后一丝星力，准备发动最后的攻击。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阴九幽忽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疯狂与决绝。
“好！好一个四象封印！好一个天罡阵图！周玄机，我承认，小看你了！”
他双手猛地抓住自己胸前，狠狠一撕！
嗤啦——
皮肉撕裂声中，阴九幽竟将自己的胸膛撕开！但里面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如墨的黑气。黑气翻滚间，露出一颗正在剧烈跳动的黑色心脏。
那心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血色纹路，每一次跳动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
“但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我？”阴九幽眼中黑焰燃烧到极致，“今日，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九幽秘法·心魔献祭！”
他双手握住那颗黑色心脏，猛地拔出！
心脏离体的瞬间，阴九幽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最终化为一具干尸。但他的神魂却裹挟着那颗黑色心脏，化作一道黑光，冲天而起！
四象光罩竟然无法阻挡这道黑光，被其一穿而过！
黑光在空中停顿，显露出阴九幽神魂的虚影。他双手捧着那颗黑色心脏，口中念诵着最后一段咒文。
“以我心魔，献祭九幽。”
“以我神魂，换取伟力。”
“九幽之门——开！”
黑色心脏轰然炸裂。
无穷无尽的黑气从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扇高达十丈的漆黑大门。门扉缓缓打开，门后是无尽的黑暗，以及从中传出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气息。
一股比之前强大十倍、百倍的威压，从门内涌出，笼罩了整个京城！
周玄机面色惨白。
他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阴九幽竟然以自己的生命和神魂为代价，强行打开了通往九幽之地的门户！一旦门后的存在降临，整个人间，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而此刻，他已油尽灯枯，再无半点反抗之力。
难道……一切努力，终究还是徒劳？
他看向身边的白素卿，眼中满是不甘与歉意。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坚定的声音，从坛下传来：
“玄机，莫要放弃。”
“九幽之门虽开，但人间——还有我们在。”
周玄机循声望去，只见林九爷、黑三、岩山、云雀，以及那些还能站立的江湖人士、禁军士兵，甚至几位清醒过来的朝臣，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那扇恐怖的漆黑大门。
他们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绝。
“诸位——”林九爷朗声道，“今日，便让我等以血肉之躯，筑起守护人间之长城！”
“愿随九爷死战！”众人齐声应和。
声浪如潮，直冲云霄。
周玄机看着这一幕，眼眶忽然湿润了。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白素卿的手，挣扎着站起。
是的，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人间，还有万千不愿屈服的人。
那么，这最后一战——
便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