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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之门，高达十丈，通体漆黑如墨。
门扉缓缓打开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门后没有光亮，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声音、乃至希望。而从门内涌出的气息，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如坠冰窟——那是纯粹的死亡、毁灭、绝望的气息，仿佛来自世界尽头的终结之力。
阴九幽的神魂悬浮在巨门之前，身形已经淡薄得几乎透明，但他的笑声却愈发猖狂：“看到了吗？这就是九幽真正的力量！门后，是无尽深渊，是万物终结之地！今日，我便引九幽之力降临人间，重塑这污浊世界！”
话音未落，门内黑暗骤然涌动。
一只巨大的黑色手臂从门内缓缓探出。那手臂通体覆盖着厚重的黑色鳞片，鳞片缝隙中流淌着暗红色的岩浆般的光泽，五指如钩，指尖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仅仅是探出一只手臂，散发出的威压就让整个观星坛地面寸寸龟裂，坛下那些修为较浅者更是直接瘫软在地，口鼻溢血。
“阻止它！”林九爷厉喝，率先出手。
青铜剑化作一道青虹，直刺那只黑色手臂。剑光触及鳞片，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却只留下一道白痕，根本无法破防。
黑三、岩山、云雀等人也纷纷出手，刀光斧影、蛊术秘法如暴雨般倾泻。但所有攻击落在那手臂上，都如同蚍蜉撼树，连让它停顿一瞬都做不到。
手臂继续向外探出，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最终，一个高达五丈、生有三头六臂的黑色巨魔从门内缓缓爬出。它六只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三张巨口同时张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咆哮声中，蕴含着纯粹的毁灭意志。距离最近的十几名禁军士兵，被声波扫过，身体如同瓷器般寸寸碎裂，化作漫天血雾。
“蝼蚁。”巨魔中间的头颅发出低沉如雷的声音，用的是古老而晦涩的语言，但其中含义却直接传入每个人脑海，“此地，将成九幽延伸。”
它六条手臂同时挥动，掀起滔天黑风。黑风所过之处，一切都在腐朽、崩坏。汉白玉化为齑粉，树木枯死成灰，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污浊。
“结阵！”林九爷目眦欲裂，咬破舌尖，以精血催动青铜剑，“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归位，镇！”
坛下四道光柱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光柱明显黯淡了许多。四象封印的力量，竟无法完全压制这九幽巨魔！
巨魔六只眼睛同时锁定林九爷，一条手臂凌空抓来。手臂未至，恐怖的威压已让林九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覆盖着鳞片的巨爪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如飞蛾扑火般挡在林九爷身前。
是白素卿！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周玄机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拦在了巨爪之前。她面色平静，眼中却带着决绝。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古老的印诀，那是雪山巫族最高秘传——以生命为代价的禁术。
“吾以我血，唤祖灵。”
“吾以我魂，铸巫盾。”
“生生世世，永不悔！”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周身爆发出耀眼的银白色光芒。光芒中，隐约可见无数古老符文流转，凝聚成一面直径三丈的晶莹盾牌。盾牌上刻着雪山、星辰、以及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图腾。
巨爪狠狠抓在盾牌上。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盾牌表面出现无数裂纹，却奇迹般地没有破碎。白素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七窍中都渗出鲜血，但她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撑住印诀，维持着盾牌不散。
“素卿——！”周玄机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因伤势太重，刚迈出一步就踉跄倒地。
“女娃儿，你撑不住的。”巨魔中间的头颅发出低沉的冷笑，“巫族禁术，确实不凡。但以你凝液初期的修为，强行施展，不过是加速死亡罢了。”
话音落下，巨爪力量再加三分。
盾牌上的裂纹迅速蔓延，眼看就要彻底崩碎。
白素卿却忽然回头，看向周玄机，露出一个凄美而温柔的笑容。
那笑容中有不舍，有眷恋，有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坦然。
“玄机，”她轻声说，声音虽轻，却清晰传入周玄机耳中，“记得答应我的事……带我……看遍九州山河……”
话音未落，盾牌轰然破碎！
巨爪毫无阻碍地穿过破碎的光影，重重拍在白素卿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玄机眼睁睁看着，那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爪，如同拍碎一个精致的瓷娃娃般，将白素卿娇小的身躯拍飞出去。她在空中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鲜血如雨般洒落，最终重重砸在三十丈外的一根断柱上，软软滑落在地，再无动静。
“不——！！！”
周玄机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受伤野兽的哀鸣，充满了绝望、痛苦、以及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一次次摔倒。体内经脉寸断，星力暴走，五脏六腑如同被千刀万剐，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更痛的，是心。
那个在湘西深山初见时，清冷如月却又内心温暖的女子；那个在昆仑雪山上，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女子；那个在无数个夜晚，与他并肩仰望星辰，轻声说着未来的女子……
就这样，在他眼前，被拍碎了所有生机。
周玄机双眼血红，死死盯着白素卿倒下的方向。她能看见，她身下的血迹正在快速扩散，如同绽放的彼岸花，凄美而绝望。她能看见，她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最后那个温柔的笑容。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
年幼时，父母为保护他，死于仇家之手。他发誓要变强，要保护所有珍视之人。
可如今，他得到了先灵传承，掌握了天罡阵图，拥有了超越同龄人的力量，却依然保护不了心爱之人。
力量……到底有什么用？
变强……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注定只能眼睁睁看着珍视之人一个个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不。
不该是这样。
绝不应该是这样！
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周玄机心底爆发。那不是单纯的愤怒，也不是纯粹的悲伤，而是一种混合了绝望、不甘、疯狂，却又在极致中孕育出某种奇异明悟的复杂情感。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血脉深处，来自灵魂本源。
那声音古老、苍茫，如同开天辟地时的第一缕风，如同万物初生时的第一声啼哭。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
“生死者，万物之常也。”
“情爱者，人心之执也。”
“执而不迷，是为道。”
“迷而不执，是为魔。”
“你，可明白？”
周玄机怔住。
这些道理，他其实都懂。阴阳平衡、生死轮回、情爱执念……这些都是修行路上必须参悟的关卡。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看透，已经放下。
但直到此刻，直到亲眼目睹白素卿为自己挡下死劫，生机断绝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
有些事，不是看透就能放下的。
有些人，不是明白就能割舍的。
所谓修行，从来不是要人变成无欲无求的石头，而是要人在拥有七情六欲的同时，不被其掌控、不被其淹没、不被其毁灭。
阴阳之道，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在黑白之间找到平衡。
生死轮回，不是无情循环，而是在有限的生命中创造无限的价值。
情爱执念，不是必须斩断的枷锁，而是可以升华、可以超越、可以成为更高境界垫脚石的——心火。
这心火，可以焚毁一切，也可以照亮前路。
而此刻，周玄机心中的火焰，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燃烧。
他体内，那原本暴走失控的星力，忽然开始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自行运转。断裂的经脉在星力流过时，竟开始缓慢愈合。破碎的丹田中，那卷天罡阵图的虚影自动展开，散发出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光芒。
更奇妙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与脚下的大地产生了某种共鸣。
不是之前那种简单的感应，而是一种血脉相连、同呼吸共命运的深度连接。他能清晰“看到”，京城地底那条被九幽大阵搅乱的龙脉，此刻正因为九幽之门的开启而发出痛苦的哀鸣。但同时，龙脉深处，一股沉睡已久的古老力量，似乎正在被他的情绪所唤醒。
那是历代王朝定都于此，凝聚了千年的国运之气。
那是无数先民在此生息，沉淀了万代的生机之力。
那是山河本身，历经沧海桑田而不改的——地脉本源。
“原来……如此……”
周玄机喃喃自语，眼中血红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金银双色光芒。左眼银白如月，右眼金黄如日，瞳孔深处，隐约可见星河旋转、大地变迁的虚影。
他缓缓站起。
这一次，没有踉跄，没有摇晃，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如山。
他身上破碎的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周身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那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流转、组合、演化，最终在他背后凝聚成一道巨大的阴阳太极图。
太极图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周玄机身上的气息就攀升一分。
凝液中期……凝液后期……凝液圆满……
最终，在某个临界点，轰然突破！
一股浩瀚如海、磅礴如岳的气息冲天而起，甚至冲散了天空中弥漫的死气黑云，让久违的阳光重新洒落。
但这还没完。
周玄机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三十六颗天罡星。此刻虽是白昼，但那三十六星却异常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周天星斗，听我号令。”
“天罡地煞，随我心意。”
“阵图之力——开！”
他双手在胸前结印，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道韵。随着印诀完成，天空中三十六颗天罡星同时大亮，洒下三十六道粗大的星辉光柱，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不仅如此，大地深处，那条痛苦哀鸣的龙脉也终于响应。一股土黄色的厚重气息从地面涌出，融入他体内。
天罡星力，地脉龙气，在这一刻完美交融。
周玄机的修为，再次突破！
筑基初期……筑基中期……筑基后期……
最终，在筑基大圆满的境界稳固下来。
连续跨越一个大境界、数个小境界，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奇迹。但周玄机却感觉，这一切都水到渠成，仿佛本就该如此。
他看向白素卿倒下的方向，眼中金银光芒流转，隐约有泪光闪烁，却不再有疯狂与绝望。
“素卿，”他轻声说，声音平静得可怕，“等我。等我解决这一切，就带你回家。”
说完，他转身，望向那只正在肆虐的九幽巨魔，以及巨魔身后那扇恐怖的九幽之门。
他的目光平静，却蕴含着一种让天地都要颤抖的寒意。
“阴九幽，”周玄机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整个观星坛，“或者说，你背后的九幽意志。”
“你们以为，打开这扇门，就能征服人间？”
“你们以为，以绝对的力量，就能碾碎一切反抗？”
“你们错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掌心之中，一点星光亮起，随即迅速扩大，化作一个微缩的星空旋涡。旋涡中，隐约可见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虚影流转。
“人间，从来不是靠某一个英雄来守护的。”
“人间，是千千万万不愿屈服的人，用血肉、用信念、用传承，一代代守护下来的。”
“今日，我便以这人间之力——”
周玄机右手猛然握拳。
“斩你九幽之念！”
话音落下，他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直冲九幽巨魔。
速度之快，甚至在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金银双色残影。
巨魔六只眼睛同时锁定他，六条手臂齐齐挥出，掀起滔天黑风，想要将他碾碎。
但这一次，周玄机不闪不避。
他右手并指如剑，凌空一划。
“天罡剑·斩！”
一道纯粹由星力凝聚的剑光斩出。剑光只有三尺长，却凝实得如同实物，表面流转着天罡星纹。
剑光与巨魔的一条手臂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轻微的“嗤”声。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条覆盖着厚重鳞片、之前抵挡了所有攻击的黑色手臂，竟被这一剑——齐肩斩断！
断臂坠落在地，迅速枯萎、腐朽，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巨魔发出痛苦的咆哮，剩余五条手臂疯狂砸向周玄机。
周玄机身形如鬼魅，在手臂缝隙间穿梭，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
“天罡剑·破！”
第二条手臂断裂。
“天罡剑·灭！”
第三条手臂断裂。
“天罡剑·绝！”
第四条手臂断裂。
短短三息，九幽巨魔六条手臂，已被斩断四条！
它终于感到了恐惧，想要退回九幽之门内。
但周玄机岂会给它机会？
他双手在胸前合十，身后那巨大的阴阳太极图骤然扩张，将整个九幽之门连同巨魔一起笼罩。
“阴阳轮转，封天锁地。”
“天罡为骨，地煞为肉。”
“以我之名——封！”
太极图急速旋转，化作一个巨大的旋涡，爆发出恐怖的吸力。九幽巨魔剩下的两条手臂死死抓住门框，想要抵抗，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它的抵抗显得如此无力。
最终，在一声不甘的咆哮中，整个巨魔被吸入太极图内。
而那扇高达十丈的九幽之门，也在失去支撑后，开始缓缓关闭。
门内传出无数不甘的嘶吼、怨毒的诅咒，但都无法阻止门扉的闭合。
最终，当最后一丝门缝消失，九幽之门彻底消失在虚空中。
天空中的黑云迅速散去，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观星坛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个悬浮在半空、周身散发着金银双色光芒的身影，如同看着一尊降世的神明。
周玄机缓缓落地，背后的太极图虚影渐渐淡去。
他看也没看那滩九幽巨魔留下的黑水，径直走向白素卿倒下的方向。
每一步，都踏得沉重。
三十丈的距离，仿佛走了三十年。
终于，他来到她身边。
白素卿静静躺在地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缕血迹。她身下的汉白玉已被鲜血染红，如同一朵凄艳的彼岸花。
周玄机跪倒在地，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距离一寸时停了下来。
他怕。
怕触手冰凉。
怕没有呼吸。
怕那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
但最终，他还是轻轻抚上了她的脸。
触感冰凉，却没有想象中的僵硬。而且……似乎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
周玄机浑身一震，眼中金银光芒大盛。
“素卿……素卿！”
他将她轻轻抱起，双手抵在她背心，体内刚刚突破的浩瀚星力如同不要钱般涌入她体内。
同时，他抬头看向天空，看向那三十六颗正在缓缓隐去的天罡星，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以我星力，换她生机。”
“以我寿元，续她魂魄。”
“天道在上——若还有眼，便允我这一次！”
他咬破舌尖，三口心头精血喷出，化作血雾笼罩住白素卿全身。
同时，体内星力运转到极致，甚至开始燃烧自己的生命本源，化作最纯粹的生命力，源源不断注入她体内。
这已不是疗伤，而是——以命换命！
“玄机，不可！”林九爷惊骇欲绝，想要阻止，却被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推开。
周玄机回头，看了林九爷一眼，眼中带着歉意，却更有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九爷，”他轻声说，“若她死，我生亦无趣。”
“若要以我之命换她之生——”
“我心甘情愿。”
话音落下，他再不犹豫，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都投入这场逆天改命的仪式中。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怀中白素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