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之步步登云 第48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回到龙峰钢厂招待所的房间，赵江河用冷水反复冲洗着脸，试图驱散残存的酒意和那片刻荒唐带来的燥热。镜中的男人，眼眶微红，神色间带着一丝疲惫与自嘲。他清楚地知道，刚才在烧烤摊那一刻的意乱情迷，并非源于对林晓薇旧情复燃，更多的是酒精作用下，对逝去青春的一种本能凭吊，以及对一个落魄故人下意识的怜悯。感情或许没有绝对的对错，但成年人的行为必须有界限和担当。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灯影，思绪纷杂。林晓薇泪眼婆娑的脸与顾曼温柔信任的眼神在脑海中交替浮现。他不得不承认，看到林晓薇如今的境遇，他心中确有波澜，那是一种混合着同情、惋惜甚至一丝庆幸的复杂情绪——庆幸自己当年在被背叛的痛楚中，最终选择了坚守内心认为正确的道路，没有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放弃原则和追求。如果当年他妥协了，或许现在在车间里借酒浇愁、悔不当初的，就是他自己。

“感情没有对错之分……”他喃喃自语，品味着这句话。是的，当年林晓薇选择离开他，投入刘斌的怀抱，在她当时的认知和处境下，或许那确实是她认为最“实惠”、最能快速改变命运的选择。那是她的选择，她的路。而自己选择坚守那份在旁人看来有些“清高”的执着，埋头奋斗，也是自己的选择。两条路，在那个岔路口分开，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风景，也品尝了截然不同的滋味。如今重逢，除了感叹命运弄人，又能如何？去指责她当年的“错”？还是怜悯她如今的“惨”？都毫无意义。

真正的成熟，或许就是能够理解并尊重他人基于自身处境做出的选择，同时，更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全部后果，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他想到了顾曼。那个在省城灯火阑珊处等待他的女子，她欣赏他的“清高”，理解他的抱负，支持他的坚守。他们的感情，建立在精神共鸣和共同成长的基础上，远比年轻时那份夹杂着荷尔蒙和生活焦虑的初恋，来得更加深厚和坚实。刚才电话里她一如既往的信任，就是对他最大的慰藉和锚定。

他不能再让自己陷入这种无谓的情感泥沼。对林晓薇，他所能给予的，也仅止于一个故人基于人道主义的有限善意和一句“好好生活”的劝慰。过多的牵扯和暧昧，对双方都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伤害。

想通了这一点，赵江河感觉胸中的块垒消散了大半。他拿起手机，给顾曼发了一条短信：“已回住处，一切安好，勿念。明天见。”很快，顾曼回复了一个简单的笑脸。看着那个笑脸，赵江河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心中一片安宁。

第二天清晨，赵江河早早起床，神清气爽，仿佛昨夜那场酒醉和迷乱从未发生。陪同周启明用早餐时，周启明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昨晚休息得还好？”

“很好，谢谢书记关心。”赵江河坦然回答，眼神清澈。

周启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返回省城的车上，赵江河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龙峰市景，心中已无太多波澜。这次故地重游，像一场精心安排的告别仪式，让他彻底放下了过去的包袱。龙峰钢厂，连同那里的人和事，真正成为了他人生旅途中一个被妥善安放的驿站。

回到省国资委，赵江河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改革协调科的工作千头万绪，全省国企整合重组的调研前期工作需要梳理，总会计师委派制试点遇到了新的问题需要协调，完善“三重一大”决策监督系统的技术方案需要评审……忙碌而充实的工作，让他没有太多时间去回味那短暂的插曲。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想起林晓薇那双含泪的眼睛，心中会掠过一丝淡淡的怅惘。但他很清楚，那无关爱情，只是一种对命运无常的感慨。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因果中沉浮，他无力，也无权去过多干预。他能做的，也是唯一应该做的，就是走好自己的路，珍惜眼前人，担当起自己肩上的责任。

几天后，他通过可靠的渠道，匿名向龙峰钢厂工会定向捐赠了一笔小额款项，指定用于资助困难职工家庭的职业技能培训。这是他能为那个曾经爱过的女人，也为那片土地上许多像她一样陷入困境的工友们，所做的最后一点，也是唯一一点事情。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仅仅出于一种超越个人恩怨的社会责任感和同袍之谊。

做完这件事，他感觉内心最后一点挂碍也消失了。他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周启明描绘的国资监管改革蓝图中。他知道，前方的道路依然充满挑战，但他内心无比坚定。他拥有了值得奋斗的事业，拥有了灵魂契合的伴侣，也拥有了历经风雨后更加通透和强大的内心。

感情没有对错，但人生有方向，行为有底线。赵江河深深地明白，守住底线，看清方向，才能不负过往，不惧未来，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洪流中，书写属于自己的、无愧于心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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