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挂钟时针刚过凌晨两点,秒针 “滴答、滴答” 地在寂静中游走,像极了大宋汴京提刑司验尸房里,那盏老油灯芯烧得发脆的 “噼啪” 声 —— 那声音曾伴随宋清砚度过无数个验尸的深夜,如今隔着千年时光,竟与这现代挂钟的声响奇妙地重合。宋清砚坐在书桌前,背后的窗帘拢着一道细缝,清冷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摊开的两本书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痕 —— 左边是他从古籍书店影印的《洗冤集录》,线装书脊被反复摩挲得泛白,纸页边缘沾着些微不可察的墨渍,那是前几日他批注时,指尖不慎蹭上的;右边是崭新的《现代法医学教程》,封面印着银灰色的解剖台图案,书页间夹着小林帮他整理的彩色便利贴,蓝色标注 “仪器操作要点”,黄色写着 “与古籍对应章节”,红色则圈出 “重点案例分析”,每一张都透着年轻人的细致。
他握着一支黑色水笔,笔杆是磨砂质地,握在手里比大宋的狼毫笔轻便许多,却少了几分笔尖触纸时的 “实感”。笔尖悬在空白的稿纸上,脑海里先浮现的不是现代教材的知识点,而是景和三年那个暴雨夜 —— 那夜的雨,和永宁伯爵府案的雨一样大,狂风卷着枯枝败叶撞在提刑司的青砖院墙上,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极了王氏临终前未说出口的呜咽。师傅躺在病榻上,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将那本泛黄的《洗冤集录》按在他掌心,指腹还残留着银钗的凉意 —— 那是宋家传承三代的验冤钗,钗芯藏着上古符文,是先祖从云游方士手中求得的宝贝。“清砚,” 师傅的声音已经很轻,却字字如钉,“宋家三代做仵作,靠的从来不是银钗里的符文,是‘眼看、手摸、心细’。你记住,尸身不会说谎,哪怕是一根头发、半粒泥土,都藏着真相 —— 就像那根银钗,它验的不是毒,是冤屈。”
笔尖终于落下,工整的楷书在稿纸上蔓延开来:“凡验尸,先看顶心、发际、耳窍、鼻孔、口腔,有无异物;次看遍身皮肤,有无新旧伤痕、青赤浮肿;再看四肢关节,有无脱臼、骨折;最后验胸腹,观其有无积血、积水,脏器有无破损……” 写着写着,他的手腕微微一顿,目光落在稿纸 “银钗验毒” 那一行 —— 这是他在大宋验尸时最常用的法子,像查验永宁伯爵府侍女王氏时,他用那根验冤钗探入王氏喉间三分,钗尖即刻泛出青黑,那抹暗沉的颜色,至今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记忆里。王氏产后不足一日,指尖有细微抓痕,面色苍白如纸,若只看表象,极易断为血崩;可银钗不会说谎,喉间的青黑、胃脘的青黑,都在诉说 “鸩毒” 的真相,还有那腹中婴孩鼻腔里的湿绢纤维,是更残忍的 “活闷杀” 证据。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盛放银钗的锦囊 —— 锦囊是母亲亲手绣的,青布底上绣着 “宋” 字,里面垫着软绒,刚好护住银钗的锋芒。可此刻,那里只有纯棉 T 恤的布料贴着皮肤,空落落的。他转头看向书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王建军案里那根蓝灰色涤纶纤维 —— 若在大宋,他只能凭着肉眼判断纤维的粗细、颜色,最多用火焰灼烧闻气味,猜测是 “丝” 或 “麻”;可在这里,技术科的老张只用了一台红外光谱仪,将纤维放在载物台上,仪器屏幕上瞬间跳出一条红色的吸收曲线,老张指着曲线的波峰说:“陆法医,你看,这个波长对应涤纶,而且里面还掺了 0.3% 的抗老化剂,是城东‘诚信纺织厂’去年的配方 —— 顺着这个线索,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生产这批纤维的工装腰带厂家。”
“竟有如此精妙之器。” 宋清砚低声惊叹,指尖轻轻拂过《现代法医学教程》里的光谱仪照片。仪器的镜头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精准到小数点后四位,比他在大宋用银钗验毒时的 “青黑深浅” 判断,不知要精确多少倍。他想起大宋时,师傅曾教他 “银钗验毒,需辨青黑之浓淡 —— 浓者毒重,淡者毒轻,若钗尖泛灰,则为无毒”,可那时的判断全凭经验,若遇到无色无味的 “慢性毒”,银钗未必能显形;而现在的毒物检测,哪怕是百万分之一浓度的有机磷,都能通过色谱仪精准检出,连毒源的植物种类、合成路径都能追溯。
他将稿纸往左边挪了挪,让《洗冤集录》和现代教材的页面对齐,开始逐段对比。古籍里 “红油伞验尸” 的法子,是 “以红油涂伞,日中覆之,伤痕处则有赤影”,那是利用红油过滤光线,让陈旧血迹在阳光下显形;他在旁边批注:“现代用 0.1% 鲁米诺试剂喷洒,在紫外线下可显出血迹荧光,即便血迹被雨水冲刷、被洗涤剂清洗过,也能检出 —— 就像李建国案里,小树林的腐叶堆下,我们用鲁米诺找到了被掩盖的血迹,那是‘红油伞’无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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