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清晨的凉意,在瓷砖地面上漫开。刚过上班时间,同事们便抱着案卷、推着器械车匆匆穿梭,脚步声与文件翻动声交织,织成一幅忙碌的日常图景。周涛提着那只伴随他十几年的皮质工具箱,箱面边缘因常年磨损泛着浅褐色的毛边,黄铜搭扣却被擦拭得锃亮 —— 这是他刚入行时,师傅亲手送的礼物,承载着二十年法医生涯的沉淀。他步履沉稳地走向小会议室,按照局里通知,今天要召开 “疑难案件会诊机制优化” 会议,重点讨论法医与刑侦队的协作流程,而最让他在意的是,通知里特意注明:“请陆衍同志一同参会”。
路过茶水间时,里面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字句像漏风的窗纸,清晰地飘进周涛耳朵里。“…… 你听说了吗?‘溺水案’破了之后,沈队直接给局里递了报告,想让陆法医当刑侦队的特殊技术顾问!” 说话的是物证科的小李,语气里满是兴奋,“听说局领导都夸他,说他那双手能‘读’尸体,比仪器还准!”
“我的天,这也太快了吧?” 另一个声音接话,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之前不还说他是靠李局关系进来的‘关系户’吗?上次解剖还摔了尸温计,怎么突然就这么厉害了?”
“那是以前!现在谁不知道,陆法医靠一把镊子、一双眼睛,就从死者衣领里找出了关键的蓝灰色纤维!” 小李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几分炫耀似的笃定,“魏主任一开始还说他是臆想,结果呢?监控、口供、纤维比对,全对上了!现在咱们中心谁不佩服他?”
周涛的脚步猛地顿住,握着工具箱把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皮质表面的纹路硌着掌心,让他瞬间想起三天前影像分析室的场景 —— 当时他正拿着激光笔,对着颅骨三维重建模型讲解 “正面攻击致伤” 的结论,“陆衍” 却突然开口,说那道被仪器判定为 “噪点” 的模糊痕迹,其实是 “耳后乳突骨下方的嵌压性骨裂”。
“胡闹!” 他当时气得手抖,激光笔的红点在屏幕上晃得厉害,“这是三维力学分析得出的结论,误差率低于 0.3%!你凭什么用手摸两下就否定科学数据?”
可 “陆衍” 只是平静地走到解剖台旁,戴上手套,指尖轻轻拂过颅骨耳后那处细微的凹陷,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周老师,您看 —— 骨裂边缘有压缩痕迹,走向指向后上方,这是典型的次生对冲伤,绝非正面直击所能形成。仪器能呈现形态,却读不懂骨骼断裂时的‘质感’。”
后续的事,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周涛心上 —— 技术科重新调整模型参数,果然在耳后发现了清晰的骨裂;监控里锁定的嫌疑人,恰好是个惯用左手、从后侧袭击的凶手;就连凶手落网后供述的作案姿势,都与 “陆衍” 的判断分毫不差。他从业二十年,信奉的是现代法医学的精密仪器与数据支撑,可这个年轻人,却用近乎 “原始” 的触摸与观察,一次次精准捕捉到仪器忽略的细节。这种冲击,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曾经被他归入 “菜鸟” 行列的年轻人。
“周老师,您也去开会啊?” 身后传来小林的声音,实习生抱着一摞装订整齐的会议资料,脚步轻快地追上来,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兴奋,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听说今天陆哥要在会上提建议,您说他会不会再说出什么厉害的见解啊?上次他分析纤维的时候,连沈队都听得入神呢!”
周涛瞥了一眼小林眼中毫不掩饰的崇拜,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滋味。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冷淡:“开会是讨论协作机制,不是让他炫耀个人本事的。年轻人有几分观察力是好事,但别总想着走捷径 —— 仪器数据才是破案的根本,光靠手感和经验,迟早要出纰漏。”
话虽如此,他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像是在逃避什么。走廊尽头的窗户敞开着,清晨的风带着外面的潮气吹进来,拂过他鬓角的白发,却吹不散心头的烦躁。他想起自己刚入行时,师傅也曾教过他 “徒手摸骨辨伤” 的老法子,说 “骨骼会说话,就看你会不会听”。可后来,随着 CT、光谱仪等仪器的普及,他渐渐把这些 “老经验” 丢在了一边,觉得那是落后的象征。可现在,“陆衍” 却用这些 “落后” 的法子,打了他这个 “信奉科学” 的老法医的脸。
刚走到小会议室门口,周涛便看见宋清砚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紧绷,手里拿着一份折叠整齐的报告,正低头核对内容。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明明是和陆衍一样的躯体,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 连指尖翻动纸张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认真,不像在看一份普通的报告,倒像在研读什么珍贵的典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