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放下酒杯,目光如炬,直直看向高顺。
他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点,发出沉闷的声响,语气沉浑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说道:
“伯平,还有一事,关乎你麾下陷阵营儿郎的赏赐。”他稍作停顿,让高顺集中精神,“此番正日赏赐,你可参照我飞骑军的旧例——粮食、食盐、石涅均可,依功分等,此乃常例。”
吕布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爆发出一种更深远的谋算光芒说道:
“然,陷阵之士,勇冠三军,当有殊赏!”他声音陡然提高,“待明年开春,云中郡这前套平原水利修成,新垦良田何止万亩!我意已决——”
他伸出五指,重重按在案上说道:
“除常例赏赐外,陷阵营全体将士,无论功勋高低,皆额外赏赐每人五亩上好水浇田! 田契由云中郡府颁发,可传子孙!”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高顺说道:“此田,便坐落于他们亲手参与开垦的这片沃土之上!让他们亲眼看着荒地变粮仓,亲手收获自己田里的粟麦!”
吕布声如金石,“如此,他们守护的便不再是冰冷的边墙,而是自家的田产基业!此心此志,焉能不固?”
高顺闻言,虎躯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激动之色。
他深知这“五亩水田”对士卒意味着什么——那是根,是恒产,是比任何钱帛都更能收揽死士之心的重赏!他抱拳躬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的说道:
“大哥!此赏……此赏太重!顺代陷阵营八百儿郎,拜谢大哥大恩!”他几乎一字一顿,“陷阵营必为大哥守此疆土,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吕布重重一拍高顺肩膀,“此事由你亲自主持授田!”
“末将明白!”
(云中郡军营,中军大帐内,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
吕布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军籍册录,手指重重按在“守城兵”、“新募步卒”、“新募骑兵”几栏字迹上,抬头看向高顺与崔质,声音沉浑如铁说道:
“伯平,文实,陷阵营赏格已定。然军中基石,在于这些守城的老卒与新募的儿郎。”他目光锐利,“你二人且说,对这些士卒,该如何赏赐,方能既固其心,又激其志?”
高顺抱拳,声如金石:
“将军,顺以为当分三等:”
“其一,守城兵卒,戍守劳苦,赏赐宜稳。可按守城时日,赐粟米三石、盐三升、布半匹,令其家小温饱。”
“其二,新募步卒,赏赐须明。依操演成绩,分上中下三等,赏钱五百至一千五不等,另赐羊皮两张,粟米一石,扬荣辱之分。”
“其三,新募骑兵,所耗甚巨,赏赐必重。除钱米外,可许其优先多租种军屯田,或赐良马优先配给权,使其知骑兵之贵。”
崔质沉吟片刻,拱手补充,条理清晰:
“将军,都尉所议甚善。然质有三虑:”
“一虑公平。 新兵赏赐,需有明确考课之法——射术、阵型、体力,皆需量化,避免长官好恶。”
“二虑长远。 可设累功晋升制:新兵积小功可升伍长,守城兵积年资可补入战兵,使其有盼头。”
“三虑实效。 赏赐之物,可部分由平准舍兑付。如赏‘布半匹’,可直接兑为成衣;赏‘盐三升’,也可兑为酱菜。如此将士得实惠,平准舍亦得流通。”
吕布听罢,眼中精光连闪,抚掌决断说道:
“好!伯平持重,文实周详!便依此议:”
“守城兵赏温饱,新步卒赏荣辱,新骑兵赏前程!”
“文实,你即刻据此拟定详章,标注钱粮额度、考课标准、兑付流程!”
“伯平,待章程既定,你依章执行,务使赏罚分明,三军用命!”
“末将(质)领命!”二人齐声应道。
帐内烛火噼啪,一套融合了温饱保障、荣誉激励与长远晋升的赏赐体系,在三人务实高效的商议中初具雏形。
云中郡军营,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夜色深沉
吕布将最后一道关于新兵赏赐的指令交代完毕,目光扫过案上堆积的简牍,微微颔首。
他抬起头,看向肃立一旁的高顺与崔质,语气沉稳中透着一丝不容更改的决断说道:
“伯平,”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明日,我与文实再助你将这正日赏赐的细则厘定妥当,将所有文书归档封存。
此事一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人,“我等便需准备返回五原郡了。”
他站起身,走到帐壁悬挂的并北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五原郡的位置,语气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说道:
“如今五原郡中,唯余你嫂夫人(严夫人)一人在府操持。
年关将至,诸事繁杂,平准舍、军需调配、乃至正日庆典,千头万绪皆系于她一身。”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高顺,“我需尽快回返,不能令她独力支撑。”
他走回案前,双手撑在案几边缘,身体前倾,带着十足的信任凝视高顺说道:
“至于云中郡后续农事水利,”他语气斩钉截铁,“便全权交托于你!一切按文实所拟章程执行,若有疑难,可快马传书至五原郡。”
他嘴角勾起一丝近乎严苛的弧度,“伯平,你的能力,我从不怀疑。持重果决,堪当大任!将此地方交予你,我心甚安。”
高顺胸膛一挺,甲叶铿锵作响,抱拳沉声应道,声音洪亮如钟说道:
“大哥放心!顺必谨遵章程,督促农工,严守边关!云中之事,绝不敢有半分懈怠,必使大哥无后顾之忧!”
“好!”吕布重重一拍高顺臂膀,吕布听完高顺与崔质关于赏赐细则的最后陈词,霍然起身。
他双手撑在案几之上,身躯前倾,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目光扫过摊开的册录,声音沉浑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在帐内轰然落定说道:
“好!此事便如此说定!”他声如金石交击,斩钉截铁,“正日赏格,依此章程而行!”
吕布目光如炬,直射高顺,声音沉浑如铁:
“伯平,正日将至,军营赏赐宴饮所需诸物——粮秣、肉畜、酒水、布帛、盐铁、钱币,可曾齐备?”
高顺胸膛一挺,抱拳肃立,答声斩钉截铁,毫无滞涩说道:
“大哥放心!”他声如洪钟,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一切俱全!”
他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高顺,指令清晰如刀说道:
“伯平,明日卯时升帐,你我与文实便将这赏赐文书一一核定,用印颁布!”他语气陡然加速,带着沙场点兵的雷厉风行,“与此同时,你即刻着手准备——”
他手指重重敲在册录上“新卒”、“守城”两项说道:
“这些新兵蛋子与守城老卒的赏赐,按方才所议三等九则,即刻开始分拨发放!钱帛米盐,务必在正日前,实实在在落到每个人手中! 要让将士们摸着赏赐,过个肥年!**”
他侧头对崔质道:“文实,你从旁协助伯平,确保账目清晰,赏罚公允,不出纰漏。”
最后,他环视二人,总结道:“此事宜速办,莫要拖延!待云中赏赐事宜步入正轨,我等便需即刻动身,返回五原郡!”
吕布见诸事已定,侧身对崔质道,语气虽仍沉浑,却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体恤说道:
“文实,连日劳顿,章程也已齐备。你且在帐好生歇息,明日还有诸多琐务。” 他目光扫过崔质案头堆积的简牍,“身子要紧,莫要再熬夜。”
崔质起身,拱手一揖说道:“将军体恤,质谨记。” 说罢,吕布和高顺转身退出大帐。
吕布和高顺走出中军大帐,吕布转向高顺,语气转为军中惯有的简练说道:
“伯平,走,去你帐中。” 说罢,也不待高顺回应,便大步流星走向高顺的军帐。高顺紧随其后。
二人穿过夜色中寂静的营区,只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与甲叶摩擦声偶尔响起。
行至高顺军帐前,守卫兵士无声行礼掀帘。帐内陈设简陋,一榻、一案、一灯而已,空气中弥漫着皮革与钢铁的冷冽气息。
吕布径直走到榻边,解下腰间佩剑置于手侧,动作利落。
他看向高顺说道:“你也早些歇息。明日卯时,就可给这些儿郎们提前说正日赏赐的事情。”
高顺抱拳说道:“大哥放心,顺定能安排妥当。”
吕布颔首,吹熄案头烛火,和衣卧于榻上。
高顺则在一旁的侧帐床榻上躺下。帐内顿时陷入黑暗,唯余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与帐外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吕布卧于榻上,却并未立刻合眼。他忽地坐起身,目光在黑暗中精准地投向案几方向——那里放着高顺平日用饭的粗陶碗碟,隐约可见碟中剩着几块冷硬的干肉脯和半块胡饼。
他伸手取过饼肉,并不点火,就着昏暗的光线,直接大口嚼咽起来。
吞咽声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文士用餐的仪态,唯有军旅之人对食物最本能的处置。不过片刻,便将残食扫尽。
他随手用袍袖抹了下嘴角,对地铺上的高顺低声道,声音带着咀嚼后的沙哑说道:
“伯平,案上这肉脯,腌得够劲。”
高顺在黑暗中应道:“是营里老伙夫的手艺,加了茱萸和粗盐。”
“嗯。”吕布简短应了一声,翻身躺回榻上,“歇吧。”
帐内重归寂静,唯有帐外夜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