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凤玦便真如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洗衣做饭,挑水犁地,一桩桩一件件,做得一丝不苟,毫无半分读书人的清高与架子。
他那双曾执笔点画江山的手,如今覆上了一层薄茧,却愈发显得沉稳有力。
皇庄新引进了一批苦荞麦,据说是从极西之地传来的优良品种,耐旱耐贫瘠,正适合坡地种植。
赵咸鱼捧着一小袋种子,对着新翻好的土地犯了难。
这荞麦种子比米粒还小,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用手撒播,不是这边一丛,就是那边一片空,匀称二字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蹲在田埂上,愁得直抓头发,忍不住嘟囔出声:“这玩意儿也太难撒了,要是能有个大漏斗,一边走一边漏,那该多省事。”
话音刚落,正在不远处用扁担挑水的凤玦脚步一顿。
他默默放下水桶,走到田边的工具棚里,也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块废弃的薄铜片。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清脆的敲击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竟拿着一架造型奇特的简易“播种器”走了回来。
那东西主体是个漏斗,下方连着一根中空的竹管,侧面还巧妙地装了个木制摇柄,与内部一个控制开口大小的机括相连。
“试试这个。”凤玦将东西递给她,语气淡然。
赵咸鱼接过那尚带着余温的播种器,好奇地拨弄着摇柄,只见漏斗底部的开口随着摇动频率时大时小,设计得精巧绝伦。
她倒了些种子进去,一边走一边摇,细碎的荞麦种子果然如细雨般均匀洒落,效率比手撒快了十倍不止!
她惊得瞪大了眼,扭头看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你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读书人,怎么会懂这些木工巧匠的活计?”
凤玦拍了拍手上的铜屑,目光落在她兴奋的脸上,眸色温润如玉,只淡淡道:“以前在外游学,路途遥远,车马舟船、农桑工具,难免会出些小问题,什么都要会一点,才能走得更远。”
赵咸鱼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注意力很快又被这新奇的玩意儿吸引了过去。
她却不知,昨夜她无意中提起播种的烦恼后,凤玦便已命潜伏在暗处的阿七,连夜飞马入京,从皇家书库中调阅了早已失传的《农器图谱》孤本,他自己则通宵未眠,将图谱上的复杂器械化繁为简,才有了今日这“信手拈来”的惊艳。
几日后,天公不作美,连绵的阴雨下了足足两天。
第三日午后,雨势骤歇,太阳刚露了个脸,赵咸鱼便赶紧指挥庄户们将前几日采收、晾在院中的大批药草搬出来透气。
谁知刚晾晒了不到一个时辰,西边天际的乌云便如泼墨般再次翻滚而来,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眼看就要倾盆而下。
“快!快收啊!”赵咸鱼急得跳脚,领着众人手忙脚乱地抢收药草。
这些药草若是再次受潮,药性大失,大半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她来回奔跑,一筐筐地往屋里搬,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凤玦却不慌不忙地行动起来。
他取来数根长竹竿,沿着屋檐下飞快地架起一排排倾斜的竹槽,将屋顶的雨水引流至远处的沟渠。
随即又寻来几大块厚实的油布,以竹竿为梁,迅速在晾晒场上空搭起一个巨大的遮雨棚。
雨水顺着油布滑落,再由竹槽引走,棚下竟形成了一片干爽通风的天然“防潮晾场”。
赵咸鱼边把最后一筐药材搬进棚下,边抹着额头的汗珠,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叹气:“老天爷要是真能体恤我这小老百姓,就让这雨晚一会儿再下,哪怕一刻钟也好啊!”
仿佛是回应她的祈求,她话音刚落,那密不透风的乌云竟真的奇迹般地裂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
一束金色的阳光穿云破雾,精准地斜照在晾场之上,温暖而不灼人。
风停了,雨也歇了,天地间一片寂静。
“……还真停了?”赵咸鱼愣在原地。
众人皆称公主福泽深厚,连老天都帮忙。
她也只当是自己运气爆棚,赶忙趁着这宝贵的间隙,将药草彻底摊开,又收整了一番。
不多不少,恰好三刻钟后,待她收完最后一筐药草,那道天光才缓缓隐去,瓢泼大雨轰然落下。
赵咸鱼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庆幸:“好险好险,运气真不错。”
而站在屋檐下的凤玦,抬眸望向天空,深邃的眸光微微闪动。
这场恰到好处的“巧合”,不过是他提前测算了风向与云层流速,以自身精纯内力为引,不动声色间布下了一个小型的“祈晴符阵”的结果。
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感谢,而是她那一声如释重负的“运气不错”。
又过了些时日,白芷来皇庄取灵泉水,闲聊时说起邻村因为久旱无雨,土地龟裂,连饮水都成了问题,已经有好几个体弱的孩童病倒了。
赵咸鱼听得心头发紧,她庄子里的玉粟米倒是还有些储备,可若是送出去,自己这边万一有个青黄不接,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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