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平反的旨意,在盛京城激起了经久不息的议论浪潮。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在谈论这桩时隔十载的惊天翻案。
有人拍手称快,赞许朝廷终于拨乱反正,告慰忠魂;
也有人神色复杂,或因其家族当年曾落井下石而惴惴不安,或单纯嫉妒沈家独女一跃成为尊贵郡主;
更有那曾在沈铮麾下效力、或受过沈家恩惠的旧部百姓,闻讯后老泪纵横,朝着北方遥遥叩拜。
而更多的声音,则是歌颂“皇恩浩荡,明察秋毫”,感念天子圣明,以及……
对那位传说中隐忍多年、最终为父洗冤的“昭华郡主”沈昭,充满了好奇与赞叹。
坚韧、智慧、孝义,这些美好的词汇被不断加诸于这个突然闯入世人视野的名字之上。
一时间,“昭华郡主”成了盛京最炙手可热的话题,其风头甚至盖过了即将到来的中秋佳节。
明月楼顶层,豕骨阁的议事密室此刻气氛却有些不同。
“啧啧,真是想不到,沈铮将军这桩铁案,十五年后还能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厉尘兮一边漫不经心地捣鼓着他那些瓶瓶罐罐,一边发出感慨,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斜倚在贵妃榻上的沈霜刃。
紫璇将一盘刚出炉、还散发着甜蜜玫瑰香气的糕点端到沈霜刃面前的小几上:
“阁主,尝尝新做的玫瑰花酥,用的是今晨采的露水玫瑰。”
沈霜刃姿态慵懒,翘着一条腿,闻言伸手拈起一块酥饼,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酥皮在齿间碎裂,花香与甜意弥漫,却似乎化不开她眼底那层淡淡的、旁人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房梁上,一向沉默寡言的萧无银难得开口,声音带着追忆的沉肃:
“当年我带兵戍边时,虽未直接隶属沈将军麾下,却也久闻其‘北境长城’的威名。沈府获罪的消息传来,军中不少弟兄都扼腕叹息,难以置信。如今能沉冤得雪,实乃天理昭彰,忠魂可慰。”
文宇彬刚刚核对完明月楼这个月的账目,闻言也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镜片,语气温和却笃定:
“沈铮将军一门忠烈,三代戍边,功在社稷。当年……他还曾于乱军之中救过家父性命。家父临终前仍念念不忘,叮嘱我沈家之事必有蹊跷。今日得见昭雪,文某……亦觉心安。”
他看向沈霜刃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敬意。
沈霜刃静静地听着伙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玫瑰花酥的甜香在舌尖萦绕,心头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与酸涩。
这些年来,她将血海深仇与真实身份埋藏得极深,即便对最亲近的伙伴也未曾完全吐露,
此刻听着他们真诚地为沈家、为“沈昭”感到欣慰,那份隐藏的愧疚与释然交织在一起。
她咽下最后一口酥饼,用帕子擦了擦手,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我明天,要搬走了。”
“搬走?阁主你要去哪儿?”
紫璇第一个惊讶地出声,连手里的点心盘子都忘了放下。
厉尘兮捣药的动作顿住,萧无银从梁上微微探身,文宇彬也放下了手中的账册,四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沈霜刃身上。
沈霜刃迎上他们的目光,清晰地说道:“搬去昭华郡主府。”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昭华郡主府……那正是圣旨赐给沈昭的府邸。
紫璇最先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阁主……您……您就是……沈昭?”
沈霜刃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看到了他们脸上的震惊、恍然,以及迅速涌起的关切。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难得的低沉与歉意:
“其实……挺对不起大家的。我背负着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瞒了你们这么久。”
她顿了顿,“一方面,是怕你们知道后,会引来杀身之祸。毕竟,当年要置沈家于死地的人,势力滔天,且心狠手辣。”
“另一方面……我毕竟是‘罪臣之女’,又是侥幸逃脱的‘余孽’,这个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对你们,也是一种保护。”
厉尘兮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眼神变得深邃:
“怪不得……怪不得我替你收拾那件小红裙子时,在裙角内侧,看到一个几乎被磨平的、绣得歪歪扭扭的‘昭’字。当时只以为是乳名或吉祥字……”
文宇彬也恍然接口,吟诵道:“‘昭昭天畔月,澹澹水中砂。愿持清辉久,不教染尘霞’……”
“怪不得,这首诗一直悬挂在我们明月楼正堂最显眼的位置。厉堂主,原来你当初坚持要用这首诗,是因为早就有所察觉?”
厉尘兮耸耸肩,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眼底却藏着心疼:
“是啊,这明月楼的名字,‘明月’映‘昭昭’,取的就是这首诗的意境。我想着,总要给你留点念想,哪怕你自己当时可能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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