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书房,熟悉的陈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南晏修将她按坐在他常坐的那张宽大紫檀木椅对面的客椅上,自己则端坐在主位,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仿佛暂时隔开了那汹涌的情绪。
烛火被重新拨亮,照亮了他凝重无比的面容。
“皇长兄南景司,”南晏修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犯下的,绝不仅仅是诬陷沈世伯这一桩罪。”
沈霜刃抬起依旧通红的眼眸,冷冷地看着他,没有接话,但那眼神分明在问:然后呢?
“他还是盛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假黄金案的主谋。”
南晏修继续道,目光紧紧锁着她,
“他勾结工部要员,利用职务之便,以银充金,贪墨国库巨万。这不仅仅是为了钱财。”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肃杀:
“他通过**和等白手套,与西域外商秘密交易,用这些贪墨来的、等同于硬通货的黄金,大量购入硫磺、硝石等军需物资。”
沈霜刃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这些,她自然知晓,甚至比他知道得可能更早、更详细。
豕骨阁的调查早已触及核心。
但她没想到,南晏修会如此直白地、几乎是将底牌亮出般对她说出这些。
她依旧保持着那副冰冷疏离、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和我说这些朝廷机密,有什么用?”
“他意图谋反。”
南晏修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如惊雷般在寂静的书房里炸开,
“昨夜你我在护国寺密室所见,那尊耗费巨资铸造的‘护国金佛’,内部早已被掏空,正是他秘密藏匿武器、甲胄之地。他所图甚大,乃是在合适的时机,里应外合……逼宫夺位。”
终于说出来了。
尽管沈霜刃早已猜到**分,但亲耳从他口中听到这“逼宫夺位”四个字,心头还是猛地一沉。
这已不再是私仇,而是倾覆王朝的滔天大罪。
南晏修紧紧盯着她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今日在御前,没有立刻抛出所有证据,要求严惩他、将他下狱问罪,正是因为如此。”
他还是选择隐瞒了父皇在沈家案中的角色,那太残酷,他怕她承受不住,也怕彻底斩断他们之间这最后一缕脆弱的联系。
“若是今日就将他捉拿下狱,打草惊蛇,他手下那些早已布置好的兵马、潜伏在暗处的党羽、乃至可能勾结的外力,极有可能狗急跳墙,立刻发动。”
“届时,我们没有完全的准备,不知其具体部署与发难时辰,仓促应对,京师必乱,血流成河,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分析冷静而残酷,却句句在理。
沈霜刃沉默了。
愤怒的潮水缓缓退去,理智开始艰难地重新占据上风。
她岂会不懂“谋定而后动”的道理?
南景司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行事诡秘,在没有完全掌握其全部阴谋网络、兵力分布和确切时间表之前,贸然动手,确实可能引发无法控制的灾难。
甚至可能让他趁乱逃脱,或者造成更大的破坏,那绝非她所愿。
南晏修看着她眼中翻腾的恨意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审视与权衡所取代,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丝。
他趁热打铁,语气郑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霜儿,我今日暂且隐忍,并非放弃,更非妥协。恰恰相反,我是在布一个更大的局。我要让他放松警惕,让他以为自己尚未暴露,让他继续按照原计划推进。”
“而我,会动用一切力量,在暗中彻查他所有的阴谋,摸清他每一处窝点,每一支伏兵,每一个内应!”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燃着幽暗的火焰:
“我要等到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将全部力量暴露出来的那一刻——再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连同他的党羽,一网打尽!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书案,目光如炬地望进她的眼底,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必定会让南景司血债血偿,用他的头颅和失败,祭奠沈家满门忠烈!我也必定会给你,给沈家上下所有冤魂,一个真正的、彻底的交代!请你……再信我一次。”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沈霜刃坐在那里,脸上的泪痕已干,留下浅浅的痕迹。
她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依旧泛红、却已然褪去疯狂、变得深不见底的眼眸,静静地、审视地回望着南晏修。
恨意未消,怀疑仍在,但沸腾的血液似乎渐渐冷却。
他的话,他的计划,他的誓言……
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了她即将崩溃的理智,也暂时按住了那柄名为“复仇”的、亟待饮血的利刃。
良久,她极其缓慢地、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言语,但那细微的动作,仿佛用尽了她此刻所有的力气,也意味着,她选择了暂时压下即刻复仇的火焰,将赌注,再次押在了他的棋局之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