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透过经略使府议事厅敞开的雕花木窗,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战争间隙特有的紧张气息。厅内,林天端坐上首,其下分坐着心腹谋士韩承、骁将王五、陈默以及一批在整编降军中崭露头角的中层将领。
淮安府库的初步清点结果令人振奋,囤积的粮秣军械远超预期,足以支撑大军数月之用,降军的整编也在韩承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剔除老弱,打散重组,掺入老兵,已初见成效。
此刻,议事厅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清晰地勾勒出江淮乃至江南的山川地势、城池关隘。众人的目光,大多聚焦在沙盘上那颗标志着扬州的模型上。
王五率先开口,声若洪钟:“主公,刘孔昭那厮惊魂未定,龟缩扬州,日夜不安。城内高杰残部不足为虑,军心涣散,我军新胜,士气正旺,正应趁此良机,挥师南下,一举拿下扬州!只要扬州一下,长江天险便与我共有,届时兵锋直指南京,江南半壁震动矣!”
几位年轻将领闻言,眼中也放出光来,显然对王五的提议极为赞同。拿下淮安只是第一步,富庶甲天下的扬州,才是真正让人垂涎的目标,更是渡江南下的关键跳板。
韩承抚着短须,沉吟道:“王将军所言,确是正理。扬州乃江北重镇,财税重地,若能速克,于我军声势、物资补充皆有大益。只是……”他话锋微转,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天,“刘泽清前车之鉴不远,需防刘孔昭困兽犹斗,亦需考虑南京方面可能做出的反应。马士英虽乱政,但手中尚有一些筹码,不可不防。”
厅内气氛热烈,众人各抒己见的讨论,大多倾向于即刻南下。林天目光沉静如水,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黄花梨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并未立刻表态。他似乎在权衡什么,等待着一个更清晰的信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厅外廊下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天麾下的亲兵统领手持一封插着三根染血雉翎的牛皮信囊,快步闯入厅内,单膝跪地,瓮声道:“报——!主公,庐州方向,六百里加急军报!”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封代表着最高紧急程度的军报上。亲兵统领双手呈上信囊,补充道:“是黄得功将军亲笔所书,信使言,前线战事极其惨烈!”
林天接过信囊,利落地取出内里文书,迅速展开阅读。随着目光在纸面上移动,他脸上原本的平静渐渐被一层凝重的神色所取代。虽然并未失态,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放缓的呼吸,足以让厅内众人意识到军情的严峻。
片刻,林天放下军报,将其递给身旁的韩承,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冷意:“你们都看看吧。左良玉动了真格,马士英许了他‘宁南王’的封号。”
韩承接过,快速浏览,王五、陈默等人也凑上前去。军报上的字迹似乎都带着前线硝烟的气息:左良玉受此重赏激励,麾下十数万大军倾巢而出,攻势如潮。其部将金声桓、徐勇等皆悍勇之辈,轮番猛攻安庆外围防线。怀宁县城及多处外围阵地岌岌可危,箭矢、火药用度已捉襟见肘。黄得功在军报末尾坦言,若无变数或援军,安庆防线恐难持久,一旦有失,左军便可顺流直下,直扑南京门户。
军报中的内容瞬间浇熄了厅内因计划南下而升腾的热烈气氛。王五脸上的激昂之色褪去,换上了军人对严峻战局的清醒与凝重,他拧着浓眉:“宁南王?马士英真是下了血本!这等异姓王爵,国朝二百余年也未轻授!左良玉得了这天大的甜头,岂能不拼死效力?”
韩承放下军报,眉头紧锁:“此乃饮鸩止渴。马士英为解眼前燃眉之急,已顾不得日后了。左良玉此人,拥兵自重,跋扈已久,绝非甘居人下之辈。他如今肯卖力,全因这‘王爵’虚名。黄将军以寡敌众,能支撑至今,已属不易,若再强行支撑,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林天身上。
若按原计划攻打扬州,即便能迅速拿下,黄得功那边很可能支撑不住。一旦左良玉突破安庆防线,顺流东下,兵临南京,局势将变得复杂。马士英很可能狗急跳墙,甚至真做出引清兵南下之类的极端之举。而且,让左良玉这支生力军过早介入核心战场,也非林天所愿。
他需要掌控战局的节奏。。
林天缓缓站起身,走到沙盘前,目光在安庆、庐州、扬州、南京之间来回巡梭。厅内鸦雀无声,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良久,他的手指在沙盘上代表安庆的位置轻轻一点,随即果断地向庐州方向一划,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决然,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传令黄得功,放弃安庆防线,率部有序撤回庐州休整。”
“什么?”
“放弃安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连一向沉稳的韩承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王五更是急声道:“主公!放左良玉过来?那岂不是前功尽弃?若是那十余万大军东来,与南京守军汇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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