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八年,六月初五,徐州。
初夏的暑气开始蒸腾,虽未至酷热难当的地步,但午后阳光直射下来,已是能让人感觉到些许的燥热。树上的知了聒噪个不停,更添了几分烦闷。
经略使府内,此刻却是一片肃杀与忙碌,与府外渐起的市井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往来传递文书的亲兵步履匆匆,中庭处,几位幕僚正低声交换着意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节堂之内,门窗洞开,林天站在那具几乎占满半间厅堂的巨大江淮沙盘前,凝神不语。沙盘之上,山河城池、关隘津渡,纤毫毕现。他的目光,越过代表徐州的醒目标识,缓缓扫过泗阳、宿迁,最终牢牢锁定在标注着“淮安”二字的那座城池模型上。
徐州,在经过这一个多月时间的消化整饬,新政推行已初见成效。清丈田亩、招抚流民、整顿漕运、鼓励工商,一系列举措之下,原本因战乱而凋敝的民生渐有起色,市面也恢复了往日的几分热闹。
军中,降卒的筛选与整编已基本完成,汰弱留强,打散重编,留下来的与老兵一同接受严苛的操练,军心渐稳,士气可用。可以说,林天在此地已然初步站稳了脚跟,建立起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稳固基地。
“是时候将目光投向下一目标了。”林天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节堂内的寂静。他的手指,轻轻点在淮安的位置上,仿佛能感受到那座运河名城的脉搏。“高杰,盘踞此地,拥兵数万,却首鼠两端,是战是降,至今仍无明确之意。”
在一旁站着的王五闻言立刻抱拳:“主公,末将愿为前锋!率本部精锐,并新编徐州镇一部,合计一万五千人马,即日南下,攻打淮安!定将那高杰老儿擒来,献于主公帐下!”
另一侧的陈默也踏前一步,应声道:“末将麾下五千骑兵,可先行出发,沿运河西岸疾进,扫荡淮安外围据点,并切断其与扬州的水陆联系,阻其南逃之路!”
众将目光灼灼,战意昂扬,只待林天一声令下。
林天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不见丝毫轻松之色。“高杰,不同于刘泽清。”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麾下众将,“刘泽清贪婪怯懦,其部多乌合之众,一战可下。而高杰此人,出身流寇,久经战阵,其麾下多为追随他多年的悍卒,战力颇强,绝非易与之辈。且淮安城防坚固,背靠运河,补给便利。若其铁了心据城死守,我军即便能胜,也必是伤亡惨重,折损元气。”他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况且,我从未打算招降高杰。”
此言一出,帐内诸将,包括一向沉稳多智的韩承在内,脸上皆是一怔,露出些许疑惑之色。在他们看来,若能兵不血刃拿下淮安,收编其部众,无疑是上之选。
“主公,这是为何?”王五性子最直,忍不住问道,“若能招降高杰,则可不战而得淮安,极大减少我军损失,亦可收编其数万之众,增强我军实力。”
林天走到沙盘另一侧,指向淮安以南那片更为富庶、战略地位更重要的区域——扬州,乃至更远处的南京。
“高杰此人,桀骜难驯,反复无常。其先是李闯部将,后降大明,如今又拥兵自重,观望成败。此等毫无忠义、唯利是图之辈,即便一时迫于形势投降,也必是心腹之患,难以真正驾驭。我麾下,不需要这样的将领,也不需要一支随时可能反噬的军队。”
他手指重重敲在沙盘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淮安是要地,但更重要的是扬州,是南京!是我们未来的根本所在!若我们招降了高杰,将其部众草草收编,置于后方。待我大军主力南下,与江南诸镇乃至可能的建虏交锋时,岂能安心?若分兵监视、弹压,则必然分散我军力量,削弱前线兵力。”
顿了顿,他的目光缓缓从每一位将领脸上划过:“与其留此隐患,不如借此机会,彻底将其歼灭!既可震慑江南诸镇,亦可为我军南下扫清后顾之忧,更可将其部卒彻底打散重组,化为我用!”
众人闻言,这才明白林天的深意。他要的不是高杰的投降,而是高杰的部队和淮安这块地盘,至于高杰本人,其反复无常的劣迹和桀骜的性格,已然被林天判了死刑。这是杀鸡儆猴,也是为未来整合南方势力立下规矩。
“主公英明!深谋远虑,非我等所能及!”王五、陈默等将领心悦诚服,齐声应道。
“然则,高杰部确为劲旅,据坚城而守,若其情知无幸,拼死抵抗,确是一块极难啃的硬骨头。强攻之下,纵能胜之,我军伤亡恐亦难以避免。”韩承保持着冷静,适时提醒道,他考虑的是更实际的作战代价。
“所以,我们不能给他拼死抵抗的机会,更不能让他内部有生出异心、另谋出路的时间。”林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回到沙盘前,开始具体部署,“要打,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势,速战速决!在其反应过来之前,在其尚存犹豫观望之心时,就将其主力彻底摧毁于淮安城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