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初七,酉时。
废弃的驿道比想象中更加难行。多年的荒废让路面被枯草、灌木和倒塌的树木占据,初春的冻土在午后阳光照射下开始变得泥泞,马蹄踏上去,时常打滑,发出噗嗤的闷响。队伍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林天走在队伍最前面,周青带着几名最灵活的斥候在更前方探路,他们手持长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每一处看似可疑的地面,尤其是那些覆盖着枯草的低洼处。
“注意脚下!跟着前面人的脚印走!”低沉的命令在队伍中依次传递。
越往前走,地势越低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殖质的气味。一片望不到边的芦苇和枯黄的莎草出现在前方,其间点缀着尚未完全融化的冰面,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这里就是斥候所说的沼泽地带。
“停!”前方的周青举起拳头,整个队伍立刻静止下来,只有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主公,前面冰面看起来不结实,需要试探。”周青返回报告,脸色凝重。
“抓紧时间。”林天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正在迅速沉下地平线,夜幕即将降临。在沼泽地里夜行,无疑是自杀。
几名斥候解下背负的绳索,互相系在腰间,手持长杆,踏上那片看似平坦的冰面。长杆戳下去,冰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冰下的黑水立刻渗了上来。
“统领,这里冰层太薄,承不住人马!”一名斥涉水退回,裤腿和靴子已经湿透,冰冷刺骨。
林天的心沉了下去。绕路吗?时间不允许。强闯?这五百精锐可能大半要陷在这泥沼里。
“找!找冰层厚的地方,或者找水下有硬底能涉水而过的地方!”林天咬牙道,他不信这是一条绝路。
周青带着人沿着沼泽边缘快速搜索。终于,在半里外,他们发现了一段河道拐弯处,这里水流相对湍急,冰层反而凝结得厚实一些,而且对岸地势明显升高,似乎是古代驿道残留的堤坝。
“从这里过!快!”林天当机立断。
队伍迅速转向。斥候们率先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踏上冰面,确认安全后,向后发出信号。大队人马依次跟上,马蹄包裹着粗布,尽量减少打滑和对冰面的冲击。每个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冰面在数百人马的重量下不断发出呻吟,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咔嚓!”一声脆响,队伍中段,一匹驮载物资的备用马踩碎了冰层,嘶鸣着向下陷去。旁边的士兵眼疾手快,一把砍断连接主马的缰绳,几名同袍合力,连拉带拽,将惊惶的战马拖了上来,那匹马后半身已全是冰冷的泥水,瑟瑟发抖。
“不要停!继续前进!”军官低声呵斥,稳定着军心。
有惊无险,大部分人马终于渡过了这片危险的冰沼,踏上了对岸相对坚实的土地。回头望去,那片沼泽在暮色中如同张开的黑色巨口,令人后怕。
来不及庆幸,队伍继续沿着残破的堤坝向前。天色迅速黑透,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和积雪的反光辨认道路。寒冷、疲惫、紧张折磨着每一个人,但没有人抱怨,只有沉默的行军和粗重的喘息声。
子时前后,前方探路的周青再次返回,这次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主公,穿过前面那片林子,就能看到卢沟桥了!而且,我们在林子边缘发现了一个废弃的烽燧,位置很隐蔽,可以暂时歇脚,观察情况。”
“好!”林天精神一振,“就去那里!”
……
三月初八,寅时。废弃烽燧。
林天站在烽燧顶层的了望口,借着即将黎明的微光,向西望去。浑河(永定河)如同一条灰白色的带子,蜿蜒在初春的大地上,河面上,那座着名的卢沟石桥静静地横卧着。桥的西南方向,隐约可见连绵的灯火和篝火,如同地上的星河——那是李过部前锋的营寨,他们已经兵临卢沟桥,距离北京外城阜成门、西直门不过二十余里。
而北京城,在更东方的地平线上,只能看到一个巨大、沉默的黑色轮廓,像一头垂死的巨兽,匍匐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城头也有火光,但显得稀疏而零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死寂。
“我们到了。”林天轻声道,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他们终于抢在合围完成前,迂回到了北京西南近郊。但眼前的景象告诉他,局势比预想的还要糟糕。顺军兵临城下,北京城破,恐怕就在这一两日之间。
“主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周青低声问道。五百骑兵,面对城外数万顺军和那座紧闭的京城,能做些什么?
林天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北京城墙。他在回忆,回忆历史上崇祯最后的行动轨迹——煤山自缢。那大概是在三月十九日。但现在才三月初八,李过就已经到了卢沟桥,刘宗敏部也在西北方向虎视眈眈。历史的进程似乎因为他的存在产生了一些细微偏差,李过部更快,刘宗敏部稍慢,但大局似乎难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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