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31章 围场初现

皇家仪仗在官道上行进三日，终于抵达了位于燕山南麓的皇家围场。秋高气爽，天阔云淡，与宫墙内压抑的景致截然不同。放眼望去，层林尽染，漫山遍野的红枫黄栌，如同打翻了调色盘，绚烂夺目。远处山峦起伏，近处草场辽阔，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和泥土的气息，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然而，这壮丽的秋色之下，却涌动着比深宫更复杂、更直白的暗流。围场行营依山傍水而建，皇帝的龙帐居于中央，金黄帐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象征着无上权威。四周按品级尊卑，分布着各色营帐，妃嫔、皇子、宗室王公、文武重臣的营地区域分明，等级森严。

我的营帐被安排在一片靠近边缘、相对僻静的角落，与几位低位嫔御相邻，帐内陈设简单，远不及长春宫那般奢华，但比起西偏殿，已算宽敞整洁。挽月忙着安置带来的简单行李，脸上带着初到新环境的些许雀跃和不安。

“才人，这外面天地可真大！”她小声感叹道，随即又忧心忡忡，“可是……人也更杂了。”

我站在帐口，望着远处旌旗招展、人马喧嚣的中心区域，微微颔首。确实，这里没有宫墙的束缚，却也少了那层无形的规矩屏障。狩猎本就是尚武之举，围场之中，规矩相对松弛，人员混杂，宗室子弟、勋贵青年、随行将士，个个血气方刚，加之妃嫔们脱离了宫廷刻板环境，言行也更大胆外放。机遇与危险，都成倍放大。

安顿下来不久，便有太监通传，皇上在御帐前设宴，为远道而来的宗室重臣接风，所有随行妃嫔皆需出席。这是秋狩的第一次正式亮相，至关重要。

我仔细斟酌了衣着，选了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莲纹的骑射便装，既不失礼数，又不过分惹眼，发髻简约，簪着那支素银簪子。既符合才人身份，也暗合这围场的气氛。

御帐前的空地上，已铺开华毯，设下宴席。皇帝萧景琰端坐主位，身着杏黄色骑射常服，少了几分平日的威严，多了几分英武之气。贵妃柳玉娇坐在他下首最近的位置，穿着一身石榴红绣金凤牡丹的骑装，明艳照人，眉宇间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矜持。其余高位妃嫔、皇子、亲王、重臣依次而坐，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一派热闹景象。

我的位置在末席，毫不起眼。我垂首静坐，尽量降低存在感，却仍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好奇、探究、轻蔑、嫉妒……尤其是来自贵妃方向的那道视线，冰冷如刀，仿佛要将我刺穿。丽嫔等人更是毫不掩饰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讥诮之色溢于言表。

宴席间，众人话题自然围绕着明日开始的狩猎。几位年轻气盛的宗室子弟纷纷向皇帝请战，欲在围场一展身手。阿尔丹公主最为活跃，她穿着一身火红的北狄骑装，叽叽喳喳地围着萧景琰，说要猎一头最大的黑熊给他做毯子，引得众人发笑，连萧景琰脸上也带了几分真切的笑意。太后并未随行，贵妃便成了后宫实际的中心，她笑语盈盈，周旋于命妇之间，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我默默听着，小口吃着面前的食物，心思却不在宴席上。我在观察，观察每个人的神态举止，观察皇帝对谁稍假辞色，观察宗室重臣之间的微妙互动。这是一张更庞大的关系网，比后宫更加错综复杂。

就在宴席气氛正酣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侍卫匆匆下马，奔至御前跪下禀报：“启禀皇上，围场西北角发现猛虎踪迹，体形硕大，恐惊圣驾，是否加派人手清剿？”

猛虎？席间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几位胆小的妃嫔脸色发白。萧景琰却眸色一亮，放下酒杯，朗声道：“猛虎乃山君，既入朕之围场，便是天赐的猎物！何须清剿？传朕旨意，明日围猎，重点关照西北角，朕要亲自会会这头猛虎！”

皇帝此言一出，席间气氛瞬间沸腾。武将们摩拳擦掌，宗室子弟们兴奋不已，这可是在圣前露脸的大好机会！贵妃脸上笑容更盛，柔声道：“皇上神武，定能旗开得胜！臣妾等拭目以待。”

我心中却是一动。猛虎出没……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安排？围场管理森严，猛兽通常会被驱离核心区域。这头老虎出现的时机和地点，未免有些蹊跷。明日围猎，必有风波。

宴席散后，我随着人流返回营帐。路过一片拴马区时，恰好看到阿尔丹公主正在亲自喂食她那匹神骏的枣红马，旁边还围着几个北狄装扮的侍女和侍卫。她看到我，笑着招手：“沈才人！你也来啦！明天围猎你去不去看？肯定很热闹！”

我上前行礼，微笑道：“臣妾骑射不精，只怕只能在远处观望，为皇上和公主殿下助威。”

“哎呀，光看有什么意思！”阿尔丹公主撇撇嘴，“要不你跟我一起，我让人给你挑匹温顺的小马，咱们去林子边上转转？总比待在帐子里强！”

我心中感激她的好意，却深知此举太过招摇，连忙婉拒：“公主厚爱，臣妾心领了。只是围场规矩大，臣妾不敢擅自行动，以免惹人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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