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32章 虎口余生

围场的清晨，是在嘹亮的号角声和马蹄踏碎薄霜的脆响中到来的。秋日朝阳喷薄而出，给连绵的山峦和广阔的草场镀上一层金红。空气中弥漫着草叶的清香、泥土的腥气，以及一种蓄势待发的、混合着兴奋与紧张的气息。今日，是秋狩大典正式开始的日子，也是危机潜伏的时刻。

御帐前的空地上，旌旗猎猎，甲胄鲜明。皇帝萧景琰一身玄色绣金骑射戎装，腰悬宝剑，端坐于高大的御马之上，英武逼人，不怒自威。皇子、宗室亲王、文武重臣及精选的侍卫扈从，皆骑马列队，阵容肃整，杀气腾腾。妃嫔们则按品级盛装端坐在临时搭建的观猎台上，珠环翠绕，衣香鬓影，成为这雄壮场面中一抹柔艳的色彩。

我的位置在观猎台最边缘，毫不起眼。我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青色骑射便服，发髻紧束，目光沉静地望向远处那片被划为猎场的茂密山林。猛虎的传闻，像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尤其是知道内情的人。

皇帝简短训话后，狩猎正式开始。号炮三响，鼓声震天，大队人马如同决堤的洪流，呼喝着冲向猎场，马蹄声如雷鸣般滚过大地，扬起漫天尘土。观猎台上，命妇们低声谈笑，目光却都紧随着那远去的烟尘，尤其是皇帝那醒目的玄色身影。

贵妃柳玉娇坐在观猎台最中央的位置，身着绛紫色骑装，外罩一件孔雀羽斗篷，华贵夺目。她脸上带着得体而矜持的微笑，与身旁的贤妃、德妃轻声交谈，偶尔端起茶杯，动作优雅。但她的目光，却不时状似无意地扫过台下，扫过那些随行伺候的低等宫人，其中一道阴冷的视线，几次从我身上掠过。我知道，她今日必有动作。

阿尔丹公主最是兴奋，她早已换上了利落的骑装，若不是太后有严令不许她深入险地，她恐怕早已冲进猎场。此刻她坐不住，在观猎台一侧来回走动，不时向远处张望，嘴里嘟囔着：“怎么还没动静！急死人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猎场深处不时传来号角声和隐约的欢呼声，显然已有收获。阳光渐烈，晒得人有些发晕。就在众人渐觉枯燥时，忽见一骑快马从猎场方向疾驰而来，马上的侍卫浑身尘土，神色惊慌，奔至观猎台下滚鞍落马，气喘吁吁地高声禀报：

“启禀贵妃娘娘！各位娘娘！皇上……皇上在西北角深谷遭遇猛虎！那畜生异常凶猛，护卫一时被冲散，皇上坐骑受惊，现下……现下情况不明！侍卫长已带人赶去救援了！”

“什么？！”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炸响了整个观猎台！命妇们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声、哭泣声响成一片。贵妃柳玉娇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手中茶杯“啪”地摔在地上，粉碎！她身体晃了晃，被宫女扶住，声音颤抖却强自镇定：“慌什么！皇上洪福齐天，定能化险为夷！快！再多派侍卫进去！一定要找到皇上！”

场面一片混乱。我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皇帝遇险！这难道就是贵妃的算计？不，不对！若是贵妃安排，她此刻的惊慌不似作伪，皇帝若真有闪失，她亦地位不保，风险太大！难道是意外？还是……另有其人浑水摸鱼？

就在这人心惶惶之际，又一个浑身是血、衣甲破碎的侍卫踉跄着奔来，哭喊道：“娘娘！不好了！那猛虎疯了！见人就扑！侍卫伤亡惨重！谷深林密，一时找不到皇上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贵妃几乎要晕厥，贤妃德妃也乱了方寸。阿尔丹公主急得直跺脚，就要抢马冲进去，被宫女死死拉住。

就在这极度混乱的时刻，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我的脑海——不对劲！第二个报信的侍卫！他身上的血污虽多，但伤口看起来并不致命，而且他奔跑的姿态，虽有踉跄，却隐含力道！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惊慌之下，似乎飞快地瞥了贵妃方向一眼！

是圈套！这是一个针对皇帝的圈套，但报信人可能也被收买，或在传递错误信息！他们的目的，或许不是立刻弑君，而是制造混乱，将救援引向错误方向，或者……另有图谋！

我必须做点什么！皇帝不能出事！不仅关乎我的安危，更关乎沈家冤案的希望！可我一介才人，人微言轻，如何取信于人？

就在这时，我眼角余光瞥见观猎台侧后方，高德忠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他脸色铁青，正对几个心腹太监快速低语，显然也在调派人手，但他眼神中同样充满了焦虑和不确定，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消息打乱了阵脚。

机会稍纵即逝！我猛地站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快步走到观猎台边缘，对着台下混乱的人群，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声音清晰而尖锐地指向第二个来报信的侍卫：

“拦住他！他在说谎！皇上定然无事！”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沸水中投下冰块，瞬间让嘈杂的场面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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