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22章 枯井迷雾

侍卫坠井重伤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激起千层浪。宫中气氛骤然紧张到了极点。皇帝萧景琰的震怒如同实质的寒冰，笼罩在紫禁城上空。严查的旨意一下，内务府、侍卫处乃至慎刑司都动了起来，往日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角落，此刻都可能藏着索命的钩镰。

西偏殿仿佛成了风暴眼中短暂的寂静之地，但这寂静却更令人窒息。晨省连续几日被取消，贵妃称病不出，连日常往来的宫人都行色匆匆，面色惶然。挽月每次出门领取份例都提心吊胆，带回的消息也支离破碎，只知道那口枯井已被封锁，涉事的巡逻小队全员被隔离审问，但坠井是意外还是人为，至今没有定论。

“才人，外面传得可邪乎了，”挽月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恐惧，“有人说那井里本来就不干净，前朝冤死的宫人太多了；还有人说……说是有人想从井里捞什么东西，被侍卫撞见了，才下了毒手！”她的话虽是无稽之谈，却折射出弥漫在宫中的猜疑与恐慌。

我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盆文竹的叶片。枯井、侍卫、北五所……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我需要一根线将它们串起来。高德忠的警告，小梅的窥见，阿尔丹公主地图上的标注，端嫔的暗示……还有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这一切都指向那个神秘的废屋和深夜活动的钱嬷嬷。侍卫的坠井，极大可能是灭口或警告，说明废屋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更危险，甚至可能牵扯到某些绝不能见光的事情。

皇帝的反应也耐人寻味。他下令严查，是真的要揪出真相，还是借机整顿宫闱，敲打某些人？我的那番“夜枭啼鸣”的说辞，在其中又起到了怎样的作用？我感觉自己正站在一根极其危险的钢丝上，两边都是深渊。

就在这人心惶惶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西偏殿——陈太医。他提着药箱，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以例行请平安脉为由，通过了守卫的盘查。

“才人近日可还安好？”他搭上我的脉搏，声音平和，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与他无关。

“劳太医挂心，只是夜间难免有些惊悸，睡得不安稳。”我如实相告，在这位曾施以援手的太医面前，我保持着适当的坦诚。

陈太医仔细诊脉，又看了看我的舌苔，沉吟道：“才人脉象虽比前些日子平稳了些，但思虑过重，肝气郁结，心血耗损仍需调养。待老夫开一剂安神定惊的方子。”他一边写着药方，一边似不经意地低语道，“宫中近日多事，才人宜静养，少闻窗外之事。尤其……井深水寒，非女子所能探查，保重自身为要。”

他声音极低，几乎只有我能听见。我的心猛地一缩！他这是在提醒我！他知道枯井的事，甚至可能猜到我的关注点，他在警告我远离是非！这是他的个人善意，还是代表了某种势力的暗示？是端嫔？还是……更高处？

我垂下眼睑，恭敬道：“谢太医提点，臣妾记下了。”

陈太医留下药方，又叮嘱了几句饮食起居的注意事项，便告辞离去。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我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想要探寻真相的火苗。他说得对，以我现在的处境，贸然探究枯井之谜，无异于飞蛾扑火。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陈太医走后的第二天，高德忠再次悄无声息地到来。他这次脸色比以往更加凝重，屏退了挽月，殿内只剩下我二人。

“才人，”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皇上让咱家来问一句话。”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我，“那日您提及北面宫墙夜枭啼鸣，心中所忧的‘宫中旧闻’，究竟所指为何？”

来了！皇帝果然没有忘记我那晚的话，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他直接派心腹来问了！我心跳如鼓，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回答稍有差池，都可能万劫不复。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乱，也不能过于直白。我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真诚：“皇上明鉴！臣妾当时……当时确是因夜枭之声心惊，胡思乱想。想起……想起之前阿尔丹公主坠马，宫中流言纷扰，竟牵扯到臣妾，心中惶恐难安。又隐约听闻……听闻北五所那边素有不安宁的传闻，故……故心生恍惚，担忧宫闱之内是否藏有奸佞，欲行不轨，惊扰圣驾、危及贵人。臣妾愚钝，妄加揣测，实在罪该万死！”

我将担忧引向“宫闱奸佞”、“惊扰圣驾”、“危及贵人”，将个人安危与皇权稳固、皇室成员安全捆绑在一起，既解释了我的“不安”，又凸显了“忠君”之心，同时避开了直接指证任何人。

高德忠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石雕。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才人一片忠心，皇上知道了。”他扶我起身，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不过，才人需知，宫中事，自有皇上圣裁。有些话，听过便忘了；有些地方，见过便当从未见过。谨言慎行，方能长久。皇上不喜后宫妄议朝政，更不喜……有人借机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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