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总带着点让人舒服的凉意,不像盛夏那样黏腻得喘不过气,也没有深秋的萧瑟。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下过一阵细碎的毛毛雨,空气里浸着青草和泥土的湿润气息,连楼下老槐树上的叶子都显得格外鲜亮,深绿中透着点新抽的嫩黄。阳光像是被细纱布筛了三遍似的,软乎乎地洒下来,透过楼道口的玻璃窗,在青灰色的水泥台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连墙皮上经年累月留下的水渍,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小宇左手拎着个竹编小篮,是早市上花五块钱买的,篮壁还带着竹子的清香。篮子里铺着层洗得发白的粗棉布,刚挑的无花果躺在上面,紫褐相间的果皮鼓着饱满的弧度,顶端的果蒂还带着新鲜的乳白汁液,粘在布上凝成小小的透明珠粒,风一吹,甜丝丝的香气就漫了出来。他右手的指节被女儿朵朵攥得发紧,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棉布小裙子,裙摆上绣着几簇淡紫色的薰衣草,跑起来的时候像只振翅的小蝴蝶,裙摆扫过台阶上的光影,把光斑都搅得晃动起来。
朵朵的羊角辫是小宇早上刚梳的,他手笨,扎得不算太紧,辫梢上的粉色蝴蝶结还是幼儿园老师教她系的样式,缎面上绣着极小的珍珠纹,随着脚步一颠一颠地擦过耳际。她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个天蓝色三阶魔方,魔方的棱角被磨得有些光滑,每个面都贴满了她的“杰作”——用蜡笔画的小兔子少了一只耳朵,小花朵的花瓣涂出了轮廓,还有用歪扭的铅笔写的“朵朵”二字,笔画都粘在了一起,却透着股孩子气的认真。走到二楼转角时,小姑娘突然停下脚步,把魔方举到小宇眼前,小奶音里满是骄傲:“爸爸你看,昨天教我的‘小鱼公式’,我终于拼出蓝色面啦!”
小宇弯腰凑近,果然看见魔方的蓝色面整整齐齐,贴纸虽然皱了边角,但颜色都归了位。他伸手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尖,指尖触到她沁出的细密汗珠:“我们朵朵真厉害,比爸爸小时候强多了。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会把魔方拆了重装呢。”
朵朵被夸得眼睛发亮,圆溜溜的黑眼珠像浸在晨露里的葡萄,她把魔方抱回怀里,突然又皱起眉头,拽了拽小宇的裤腿:“爸爸,爷爷家的小宇哥哥会不会又藏我的蜡笔呀?”
小宇失笑,牵着她继续往上走。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唤醒,暖黄的光线下,能看见墙面上贴着的旧春联残片,那是前几年小区统一贴的,如今只剩下“吉”字的下半部分。“那是童童哥哥,不是小宇哥哥。”他耐心纠正,“你都记混多少次了?童童哥哥比你大半岁,该叫哥哥,不能跟着名字乱喊。”
“可是他也叫小宇呀!”朵朵不服气地噘起嘴,小下巴都鼓了起来,“爸爸是大宇宇,他是小宇宇,这样分不对吗?”她晃了晃攥着魔方的手,辫梢的蝴蝶结扫过小宇的手背,“上次他就藏了我的粉色蜡笔,我画小兔子耳朵的时候都没颜色用,最后只能用红色和白色混着涂,结果小兔子变成了‘红脸兔’。”
“那童童哥哥后来不是把他最宝贝的奥特曼卡片给你玩了吗?”小宇想起上次的情景,忍不住笑,“你把他的赛罗奥特曼贴满了小花朵贴纸,他急得眼眶都红了,也没舍得骂你一句。”他抬手帮女儿把滑到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而且妈妈昨天不是给你买了新的蜡笔套装吗?装在小熊铅笔盒里的那个,你带来了没?”
朵朵立刻从背上的小书包里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熊铅笔盒,拉链上挂着个毛绒小尾巴:“带来啦!我把粉色蜡笔放在最上面,童童哥哥肯定找不到。”她说着还得意地眨了眨眼,小奶音里满是小算计,“要是他再藏我的笔,我就把他的奥特曼卡片藏到沙发底下,让他也找半天。”
“可不能这么做。”小宇蹲下来,和女儿平视,“妈妈说过,朋友之间要互相谦让,童童哥哥藏你蜡笔是不对,但你藏他卡片也不好呀。咱们可以跟他说清楚,要是他再调皮,我们就不和他玩积木了,好不好?”
朵朵歪着脑袋想了想,用力点头:“好!那我们拉钩。”她伸出小拇指,勾住小宇的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狗。”
父女俩的笑声刚落,就到了三楼阿林家门前。这栋老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单位房,每家的门都是老式的木门,刷着暗红色的漆,阿林家的门楣上还挂着串干玉米和红辣椒,是去年秋收的时候童童挂的,如今玉米壳已经变成了深黄色,却依旧透着股烟火气。门上贴着的春联是去年春节两个孩子一起写的,红纸边缘被风吹得卷了边,边角还沾着点童童不小心蹭上的墨渍,但中间用金粉写的“福”字依旧鲜亮,左下角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扎着羊角辫,一个留着小平头,那是朵朵和童童的“自画像”。
门旁边的墙壁上,钉着块小木板,上面用毛笔写着“阿林修鞋,便民服务”,字迹遒劲有力,下面还留着阿林叔的手机号,号码旁边画着个小小的鞋印,是童童的杰作。阿林叔退休前是鞋厂的老技工,一手修鞋的手艺在整个小区都有名,谁家的鞋开胶、断底、磨跟,都爱找他,他总是分文不取,实在推不过就收下点自家种的蔬菜瓜果。小宇刚搬来的时候,一双新买的皮鞋被雨水泡得开了胶,就是阿林叔用自己熬的牛皮胶帮他粘好的,如今穿了三年,依旧结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