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拂过青藤覆盖的老砖墙,把细碎的阳光筛进“星愿”特殊儿童学校的活动室。林慧抱着半人高的画具箱站在门口时,正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地上,用蜡笔在水泥地上画圈圈,粉色的蜡笔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圈里歪歪扭扭写着“妈妈”两个字。画具箱的金属搭扣硌得胳膊有些发酸,她却舍不得挪开视线,那抹粉色像一粒温润的珍珠,嵌在斑驳的水泥地上,也轻轻撞在了她的心上。
“小朋友,你画的太阳怎么是粉色的呀?”林慧放轻脚步走过去,指尖刚触到地面,就感觉到一丝蜡笔融化后的温热。小女孩猛地抬头,羊角辫上的粉色蝴蝶结晃了晃,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先闪过几分受惊的警惕,像只被惊动的小兽,随即又黯淡下去,把蜡笔往身后藏了藏,肩膀也不自觉地缩了起来。
“林老师,您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班主任张老师连忙走过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几道浅浅的颜料印。张老师压低声音,目光温柔地扫过小女孩:“这是朵朵,有轻微的自闭症,平时不怎么说话,就喜欢拿着蜡笔到处画,墙根、地面,连我们办公室的门后都有她的‘作品’。”
林慧点点头,视线落在朵朵沾着颜料的小手上——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只是指缝里嵌着些洗不掉的粉色。她从画具箱里拿出一支新的粉色蜡笔,包装还没拆,蹲下身与朵朵平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春风拂过湖面:“你看,我这支蜡笔和你的一样呢。不过我觉得粉色的太阳特别好看,像做的,照在身上肯定暖暖的,比红色的太阳温柔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拆开蜡笔包装,在朵朵画的小圈圈旁边,画了个大大的粉色太阳,太阳的边缘画了一圈小小的波浪线,像毛茸茸的光晕。接着,她又在太阳底下添了一只振翅的小鸟,小鸟的肚子也是粉色的,翅膀则用了淡淡的橘色。朵朵的视线渐渐被吸引,原本紧绷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小手从身后慢慢伸出来,指尖悬在小鸟的翅膀上方,犹豫了几秒,轻轻碰了碰。
“你看,小鸟也喜欢粉色的太阳呢。”林慧笑了,把那支新蜡笔递到朵朵面前,“这个送给你,我们一起画好不好?”朵朵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她没有立刻接蜡笔,而是转头看向张老师。张老师朝她鼓励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过了一会儿,朵朵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碰到蜡笔的瞬间,飞快地抓了过去,紧紧攥在手里,指节都泛白了。
这是林慧来“星愿”学校上公益课的第一天。作为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她之前一直在市中心的画廊经营自己的作品,那些色彩浓烈、笔触张扬的油画,常常能卖出不错的价钱。她习惯了画廊里精致的射灯、光滑的地板,还有客户们带着审视或赞赏的目光,直到上个月在一次公益拍卖会上,听说了这所藏在老城区巷子里的特殊儿童学校。
那天拍卖会的间隙,张老师作为学校代表上台发言,没有华丽的辞藻,只穿着那身蓝色工装,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十几个孩子挤在破旧的教室里,脸上却带着纯粹的笑容。张老师说,学校里有三十多个特殊儿童,大多患有自闭症、唐氏综合征或是智力障碍,最大的孩子已经十六岁,最小的才四岁。学校靠着社会零散的捐赠和老师们微薄的薪水勉强维持运转,连孩子们用的蜡笔,都是好心人送的旧的,常常断成几截还舍不得扔。
“有个叫石头的小男孩,唐氏综合征,特别喜欢画汽车,每次拿到蜡笔,都要把所有颜色涂在一张纸上,说那是‘最厉害的跑车’。”张老师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还有朵朵,她爸爸妈妈离婚后,妈妈就走了,再也没回来,她就总画粉色的太阳,说妈妈最喜欢粉色。”林慧坐在台下,手里的香槟杯都忘了碰,那些孩子们的样子,像一幅幅未完成的画,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清晰。
回去后,林慧连夜整理了自己的画具。她的画具架上摆满了各种型号的画笔、颜料,还有进口的画纸,有些甚至没拆过包装。她把最常用的几套画笔留了下来,其余的全部打包,又去文具店买了两大箱蜡笔、水彩和素描本,塞满了后备箱。第二天一早,她就联系了学校负责人,提出要免费为孩子们开设绘画课,每周三次,风雨无阻。
“林老师,真是太感谢您了。”校长王奶奶握着她的手,激动得眼眶都红了。王奶奶今年六十多岁,退休前是特教学校的老师,为了这些孩子,把自己的退休金都贴了进来,头发都熬白了。“孩子们平时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您能来,真是他们的福气。”
活动室不大,摆着几张破旧的桌子,桌面坑坑洼洼的,用胶带粘了又粘。墙角堆着几个纸箱,里面是孩子们的玩具——大多是缺了胳膊少了腿的玩偶,还有几个变形的塑料积木。墙上贴着几张孩子们的画作,颜色涂得乱七八糟,线条也歪歪扭扭,却透着一种天真的生命力。林慧把画具一一摆到桌子上,蜡笔按颜色分类放好,水彩挤在调色盘里,画纸铺得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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