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巷口的梧桐叶还沾着露水,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囡囡的发梢上。她骑着那辆刷着明黄色漆的旧自行车,车把上挂着刚买的豆浆油条,车座后绑着一捆新鲜的向日葵——花瓣还带着晨露的重量,像刚睡醒的小太阳。刹车时车轮蹭过青石板路,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正好停在“向日葵画室”斑驳的木门前。
木质招牌被岁月浸得发深,几朵手绘的向日葵却永远鲜活,正朝着巷口的方向“绽放”。花瓣边缘被今早的第一缕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那是囡囡昨晚踩着小板凳补的色,丙烯颜料的气味还没完全散,混着露水的潮气,闻起来格外安心。她总说这样“连招牌都能跟着太阳转”,就像当年外婆说的,向日葵的花盘永远追着光,人也该这样。
推开画室的玻璃门,风铃叮当作响,是三年前学生们凑钱买的生日礼物,水晶珠子里还嵌着小小的向日葵吊坠。混杂着松节油和钛白颜料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这味道囡囡从小闻到大,比任何香水都让她踏实。画室不大,五十平米的空间被隔成了教学区和展示角,却被囡囡布置得像个装满阳光的罐头。
靠窗的位置摆着四张原木画桌,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物件,桌面布满深浅不一的颜料渍,每一块都藏着故事——那块靛蓝色的是去年小满打翻的水彩,那片赭石色是阿杰画油画时蹭上的,还有桌腿内侧那道浅痕,是囡囡刚接手画室时搬桌子撞的。桌角整齐地码着不同型号的画笔,圆头笔、平头笔、勾线笔分门别类插在竹筒里,调色盘里还留着昨天没洗干净的残色,像打翻的彩虹。每张桌子中央都放着一小盆多肉,是囡囡亲手栽的,叶片饱满得像是浸了水,其中一盆“玉露”的叶片上还留着小朋友的指印,软软的很可爱。
墙面被刷成了淡米色,比普通的白多了几分暖意。靠窗的整面墙是囡囡的专属展区,大多是向日葵——有油画的浓烈,明黄色的花瓣像要从画布上溢出来,衬得深绿色的花茎格外挺拔;有水彩的清新,晕染开的浅黄带着水汽,像是雨后初晴的模样;还有几幅素描,只用简单的黑白灰,线条简练却透着蓬勃的生命力。最显眼的是一幅半完成的油画,画的是外婆家后院的向日葵花田,画框还没装,画布边缘用铅笔写着“给外婆”。
另一侧的墙面则属于学生们,贴得满满当当。从幼儿园小朋友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花,花瓣画成了锯齿状,花心涂得一团漆黑,却透着天真烂漫;到初中生临摹的静物写生,陶罐的阴影打得有模有样,旁边的向日葵却故意画成了粉色——那是叛逆期的小语说“要打破常规”;还有上班族林姐画的速写,午休时偷闲画的画室角落,笔触匆忙却格外温暖。每幅画右下角都贴着一张小纸条,写着作者的名字和画这幅画时的心情,“今天妈妈夸我画得好,开心”“和爸爸吵架了,向日葵能给我勇气”“升职啦,奖励自己一幅画”,那些稚嫩或工整的字迹,让整面墙都活了起来。
囡囡把自行车推进门后的角落,那里堆着几个画框和一卷画布,墙上挂着她的帆布围裙,口袋里还插着半截铅笔。她放下豆浆油条,先去给多肉浇水,小小的喷壶喷出细密的水珠,落在叶片上折射出晨光。然后走到画桌前,挨个摆好今天要用的画具——给小朋友准备的无毒水彩和粗头画笔,给中学生准备的素描纸和炭笔,还有给成人班准备的油画颜料,都一一放整齐。做完这些,她才坐在自己的画桌前,咬了一口温热的油条,豆浆的香气混着颜料味,构成了她熟悉的清晨。
八点刚过,画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风铃又响了起来。“囡囡老师早!”清脆的童声像小铃铛,五岁的小满背着恐龙图案的小书包,手里攥着一幅皱巴巴的画跑了进来。她的小脸上还沾着点心渣,辫子歪歪扭扭的,显然是被妈妈匆匆送过来的。
“小满早呀,”囡囡放下豆浆,帮她把书包摘下来,“今天怎么这么早?”
小满把手里的画举到她面前,画纸上是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花心画着两个小圆点,像是眼睛。“妈妈说我昨晚画得好,让我早点来给老师看!”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囡囡老师,你看这是向日葵妈妈,她在笑呢。”
囡囡蹲下来,仔细看着那幅画,指尖轻轻拂过纸面:“真好看,向日葵妈妈的笑容特别温暖,比昨天的更有精神了。你看这里的花瓣,颜色涂得特别均匀,是不是昨天听老师的话,慢慢涂的?”
小满用力点头,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是呀!我昨天涂了三遍,妈妈说我像小蜗牛,可是蜗牛也能爬到终点!”
囡囡忍不住笑了,帮她把歪掉的辫子重新扎好:“对,我们小满不是小蜗牛,是有耐心的小画家。今天我们学画向日葵的花籽,好不好?”
小满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己的画桌前,迫不及待地打开水彩盒。她的画桌在最左边,靠近窗户,阳光正好落在她的小手上。囡囡看着她的背影,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攥着画纸跑到外婆面前,等着那句肯定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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