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九,寅时三刻,天还未亮。
沈锦凰已在院中练剑。“镇岳”剑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划过一道道寒光,招式简洁凌厉,没有丝毫花哨。这是沈家祖传的剑法,她从小练到大,每一招都刻在骨子里。练到第三遍时,额角已渗出细汗,但呼吸依旧平稳。
收剑时,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韩岭从廊下走出,手里捧着朝服。
“大都护,该更衣了。”
沈锦凰接过朝服——深青色绣银纹,三品大员的规制,但纹饰中多了狻猊图腾,这是北庭大都护独有的标识。她回到房中,仔细穿戴。铜镜里映出的女子,面容清丽却带着边塞风霜留下的锐利,额角那道淡疤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驿馆外已有禁军把守。”韩岭在门外低声禀报,“礼部的车驾也到了,说是奉旨来接大都护入宫。”
“多少人?”
“禁军二十,车夫两人,礼部官员三人,为首的是周主事。”
沈锦凰系好最后一颗扣子,对着镜子整了整衣冠。镜中人眼神平静,不见波澜。
“按计划行事。”她推门而出,“我去文华殿,你们留守。若午时我未归——”
“末将明白。”韩岭单膝跪地,“龙城三万将士,等大都护归来。”
沈锦凰扶起他,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礼部的车驾是四马拉的朱轮车,规制很高。沈锦凰上车时,周文彬亲自掀开车帘,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大都护请。陛下对此次召见很是重视,特命用亲王仪仗相迎。”
沈锦凰微微颔首,登车坐定。车内宽敞,铺着厚厚的绒毯,炭盆烧得正旺。但车窗的帘子钉死了,只能从缝隙里看到外面快速倒退的街景。
马车行驶得很稳,但沈锦凰能感觉到,路线不是直的。她在心中默记转向——左转两次,右转一次,过了一座桥,又左转……这是在绕路。
大约两刻钟后,马车停下。周文彬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大都护,到东华门了。按规矩,文官在此下车,步行入宫。”
沈锦凰推开车门,刺眼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面前是高大的朱红宫门,门楼上“东华门”三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中闪闪发光。门前禁军林立,甲胄鲜明,长戟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周文彬引着她走向宫门,验过腰牌,跨过高高的门槛。宫内是另一番景象——宽阔的广场,汉白玉铺地,远处殿宇巍峨,飞檐斗拱,一派皇家气象。但太安静了,除了巡逻禁军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文华殿在前方。”周文彬在前引路,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有些飘忽,“陛下已在殿中等候。”
他们穿过三道宫门,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终于来到一座宫殿前。殿前匾额上“文华殿”三个大字,笔力遒劲,是先帝御笔。
殿门前,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躬身等候:“沈大都护,陛下宣您进殿。”
沈锦凰看了周文彬一眼。周文彬退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登上台阶。
文华殿内光线昏暗。虽是白天,但窗上的明黄纱帘都放下了,只靠殿内数十盏宫灯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龙涎香混合的气味。
沈锦凰在殿中站定,抬眼望去。御座上坐着一个人——皇帝萧琰。他穿着明黄龙袍,但袍服有些松垮,脸色在灯光下显得苍白,眼神有些涣散。沈锦凰记得上次见皇帝是五年前,那时他还是个清秀少年,如今却像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透着一股虚弱。
御座旁设了一张凤椅,太皇太后端坐其上。她已年过六旬,但保养得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凤冠,穿着深紫色宫装,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
殿下两侧,站着十几位朝臣。沈锦凰扫了一眼,认出几位——礼部尚书、兵部侍郎、御史中丞,还有几位宗室亲王。每个人脸上都表情肃穆,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她身上。
“臣,北庭大都护沈锦凰,叩见陛下,太皇太后。”沈锦凰单膝跪地,行武将礼。
殿内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飘忽:“平……平身。”
沈锦凰起身,垂手站立。
太皇太后笑了笑,声音温和:“沈卿一路辛苦了。北境苦寒,千里奔波,着实不易。赐座。”
有太监搬来绣墩,沈锦凰谢恩坐下。
“沈卿在北境的功绩,朝野有目共睹。”太皇太后继续道,“龙城血战,野狐岭突围,保住了北境门户,也扬了我大周国威。陛下与本宫,都感念于心。”
“臣分内之事,不敢言功。”沈锦凰声音平静。
“诶,有功就是有功,不必过谦。”太皇太后摆摆手,话锋却一转,“只是……本宫听说,沈卿此次南下途中,遭遇了刺客?”
殿内气氛陡然一凝。
沈锦凰抬眼,迎上太皇太后的目光:“是。在滏水支流,遭遇八名刺客伏击。幸得护卫拼死相护,方得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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