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京城宵禁的梆子声在街巷间回荡。沈锦凰换上一身深灰色粗布衣裳,用布条将“镇岳”剑裹好背在身后,脸上抹了灶灰,头发绾成普通妇人样式。铜镜里的自己,已看不出半点北庭大都护的影子。
韩岭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放心。”沈锦凰转身,将一个小布袋递给他,“里面是卢湛给的迷香,若子时我未归,你们就用这个放倒驿馆守卫,立刻出城。记住,不要回龙城,去云中郡找赵霆。”
“大都护!”韩岭单膝跪地,独眼通红,“让末将随您去吧!这京城龙潭虎穴,您一个人……”
“人多反而坏事。”沈锦凰扶起他,声音平静,“今夜我只是去取一样东西,不是去杀人。若真有事,你带人在外面接应,比跟我进去更有用。”
她推开后窗,寒风灌入。驿馆后院寂静无人,只有远处巡逻禁军的脚步声时隐时现。
“记住,子时为限。”沈锦凰最后看了韩岭一眼,翻身跃出窗外,身影如狸猫般融入夜色。
莲花巷在城南贫民区,巷子狭窄曲折,污水横流。沈锦凰避开主街,专走屋檐巷角,偶尔有巡夜兵丁经过,她便隐入阴影,屏息凝神。好在雪又下了起来,雪花掩盖了足迹,也模糊了视线。
七号是巷尾一处破旧小院,门板斑驳,铜锁锈迹斑斑。沈锦凰绕到院后,翻过低矮土墙。院内荒草丛生,三间瓦房塌了两间,只剩正屋还勉强立着。
她取出那枚铜钥匙,插入正屋门锁。“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
推门而入,霉味扑鼻。屋内空无一物,地上积着厚厚灰尘。沈锦凰点亮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亮四壁——墙上空空如也,连张破画都没有。
不对。萧绝不会让她来一个空屋子。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地面。灰尘分布均匀,没有拖拽痕迹。但当她走到屋子正中时,脚下传来轻微的异样感——这块地砖,比周围的略高半分。
沈锦凰用剑鞘敲击地砖,声音空洞。她摸索着砖缝,在东南角摸到一个凹陷。将铜钥匙插入,轻轻一转。
“嘎吱——”
地砖缓缓移开,露出向下的石阶。一股更浓的霉味夹杂着陈年纸张的气息涌上来。
她举着火折子拾级而下。石阶不长,约莫二十级,尽头是一间密室。密室不大,四壁都是书架,堆满了卷宗文书。正中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油还是满的。
沈锦凰点燃油灯,密室亮堂起来。她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卷。展开,是二十年前的兵部文书——关于征北将军沈牧之调动粮草的批文。日期,正是沈家被抄家的前一个月。
她一卷卷看过去。军械调拨、兵力部署、往来信件……全是二十年前北境军务的原始记录。而这些记录,在当年的案卷里,要么被篡改,要么直接消失了。
沈锦凰的手开始颤抖。她走到最后一排书架,那里只放着一个紫檀木匣。打开,里面是一沓信笺,最上面一封,字迹苍劲:
“牧之吾弟:北戎异动,朝中有人通敌。粮道恐被断,速查。”
落款是“兄 萧鸿”。萧鸿——先帝的名讳。
这是先帝写给父亲的信。信中明确提到“朝中有人通敌”,而一个月后,父亲就被扣上了“私通北戎”的罪名。
沈锦凰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混乱。所以当年不是父亲通敌,而是有人勾结北戎,陷害沈家?那先帝知道吗?如果知道,为何不阻止?
她继续翻看。下面是一份血书,字迹潦草,像是仓促写就:
“臣沈牧之泣血上奏:兵部侍郎张禹、内务府总管高德,私通北戎,截断北境粮草,致云中、朔风两镇失守。臣已掌握铁证,然此二人乃太皇太后亲信,恐难治罪。臣唯死战报国,若有不测,望陛下彻查……”
信到此中断,纸边有撕扯痕迹。
沈锦凰盯着“太皇太后亲信”那几个字,浑身发冷。所以当年陷害沈家的,是太皇太后的人?而父亲早就察觉,甚至已经掌握了证据?
可为什么先帝没有动作?为什么沈家还是被满门抄斩?
她颤抖着拿起最后一份文书。这是一道密旨,盖着先帝玉玺:
“沈牧之案,疑点重重。然太后执意严办,朕病体难支,无力回天。特留此诏于太庙,若他日真相大白,当为沈家平反。钦此。”
日期,是先帝驾崩前三日。
所以先帝知道父亲是冤枉的,但他被太后——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压制了。而这份平反诏书,他藏在了太庙。
萧绝让她看的,就是这个。
沈锦凰闭着眼,泪水无声滑落。二十年了,她一直以为父亲是罪臣之女,一直背负着这个枷锁。原来真相如此残酷——沈家不是败给敌人,是败给了朝堂的阴谋,败给了权力的倾轧。
“看完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密室入口响起。
沈锦凰猛然拔剑转身,剑尖直指来人。油灯光影里,站着一个人——萧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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