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婚契约 第80章 厉影初现

冥婚古井旁，死寂无声。井水干涸，露出淤泥中那半截残破的黑色石碑，其上“龙虎山天师府印记”与“镇双殒分魂于此”的篆文，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这……这怎么可能？！”云波道人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向天师张玄静。

龙虎山，正道魁首，竟在数百年前，于此极阴之地，秘密封印了那邪道巨擘“双殒”傩祝的一缕分魂？！这其中隐藏着何等惊天的秘密与……悖论？

天师张玄静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与……阴沉。他快步上前，不顾井中残余的浓郁死气，俯身仔细查验那石碑。指尖拂过冰冷的石面，感受着其上残留的、纯正却带着一丝岁月侵蚀感的龙虎道韵，以及那被死死镇压其下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邪恶的傩祝魂念。

“……是真的。”天师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此碑……确出自龙虎山之手，看其道韵痕迹，至少是三百年前……甚至更早。封印手法……乃‘镇魔殿’秘传‘伏魔镇魂印’……”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震惊的云波道人与陆昭衍，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沉重：“龙虎山戒律森严，历代天师皆以斩妖除魔、护佑苍生为己任。此事……匪夷所思。除非……除非当时有天师，行此隐秘之事，是为……更大的图谋，或……迫不得已？”

巨大的疑问笼罩在众人心头。龙虎山的先辈，为何要封印而非彻底消灭这缕分魂？是欲研究“聻寂”之力？是为留作后手？还是……其中另有隐情，甚至牵扯到龙虎山自身的某些隐秘？

就在众人心神激荡之际——

异变再生！

那石碑似乎因井水干涸、死气扰动以及天师的探查，其上的“伏魔镇魂印”光芒急剧闪烁，变得极其不稳定！被镇压其下的那缕傩祝分魂，虽微弱，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外界同源“聻寂”之力（秦绛方才吞噬炼化所得）的波动，竟开始疯狂冲击封印！

嗡嗡嗡——！

石碑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一丝丝极其精纯、充满了疯狂与贪婪意念的漆黑邪气，如同毒蛇般从裂缝中钻出，直扑向场中与“聻寂”之力关联最深的陆昭衍……更准确地说，是他左手中那枚漆黑印记！

“不好！封印松动了！”天师脸色剧变，拂尘急扫，清光大盛，试图加固封印！

云波道人也立刻催动阵法相助！

然而，那缕分魂狡猾无比，且其力量性质极其诡异，竟能一定程度上无视道法封锁，绝大部分邪气依旧顽固地涌向陆昭衍！

陆昭衍只觉得左手印记传来撕裂般的灼痛！那缕分魂邪气并未攻击他，而是疯狂地想要钻入印记，似要与他体内的“聻寂”碎片融合，更似要……唤醒并污染其中沉睡的秦绛！

“滚开！”陆昭衍怒吼，全力运转兵煞之力与微薄道元抵抗，却收效甚微。那邪气如同附骨之疽，难以驱散。

眼看邪气即将侵入印记深处——

“——放肆——！”

一声冰冷、威严、蕴含着滔天怒意的清叱，并非通过意念，而是真真切切地、带着一丝空灵回音，响彻在古井周围！

紧接着，在陆昭衍左手指尖，那枚漆黑弯月印记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光芒并非扩散，而是急速凝聚、拉升！

在陆昭衍身前半步之地的半空中，光芒扭曲汇聚，竟缓缓勾勒出一道模糊的、窈窕的玄色宫装女子虚影！

虚影并不凝实，仿佛由最浓郁的阴影与幽蓝的冰焰交织而成，边缘不断波动摇曳，看不清具体容貌，唯有一双冰冷彻骨、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怨愤的眸子，清晰地显现出来，冷冷地“注视”着那缕扑来的傩祝分魂邪气！

秦绛！

她竟在关键时刻，凭借吞噬炼化井中死气暂时压下的“聻毒”与恢复的部分力量，结合外界同源邪气的刺激，强行冲破了部分封印束缚，将自身一部分力量与意识投射到了外界，化出了这道虽不完整、却足以干预现实的厉影！

这是她第一次，并非通过操控陆昭衍的身体，而是以自身独立的形态，显现于世！

那缕傩祝分魂邪气猛地一滞，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无声的惊恐尖啸，试图后退。

然而，秦绛的厉影并未给它机会。她（虚影）缓缓抬起那由阴影与光焰构成的纤手，对着那缕邪气凌空轻轻一握。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爆闪。

那缕充满了疯狂贪婪意念的邪气，就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捏住，瞬间凝固、压缩、最终湮灭为最原始的虚无，连一丝涟漪都未能荡起。

干脆利落，碾压般的强大！

做完这一切，厉影似乎消耗巨大，身形晃动了一下，变得更加模糊。她（它）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眸子，先是扫过震惊的天师与云波道人，微微颔首，算是致意（或许更多的是对龙虎山道元的认可），最终，落在了陆昭衍身上。

目光交汇的刹那，陆昭衍心中巨震。那目光依旧冰冷，却不再是以往隔着一层屏障的、模糊的感应，而是真真切切的对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情绪：有方才被冒犯的余怒，有强行显化的疲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他伤势的探查？以及，那最深藏的、万年冰封下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多……谢。”陆昭衍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不知该谢她出手相助，还是谢她……终于现身。

厉影沉默（或许是无法发声），只是那双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对他的道谢有些不屑，又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别样情绪。她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再次变得不稳定的石碑封印，随即，身影一晃，骤然消散，重新化为一道幽光，没入陆昭衍左手的印记之中。

印记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恢复平静，但陆昭衍能感觉到，其中的意识不再像之前那样沉寂痛苦，而是多了一丝疲惫的清醒。她仍在，并能更清晰地感知外界，只是显化消耗巨大。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从厉影显现到消失，不过眨眼之间，却带来了无比的震撼。

天师与云波道人半晌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们虽知秦绛存在，但亲眼见到这位千年帝女怨灵以如此方式显现其威能，依旧是难以言喻的冲击。

“殿下……之力，竟已恢复至此……”云波道人喃喃道。

天师神色复杂地摇摇头：“非是恢复，恐是借此地同源死气暂时压制反噬，强行显化，代价定然不小。然其威仪与对‘聻寂’之力的掌控，确远超想象。”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躁动的石碑，面色无比肃穆：“当务之急，是处理此物。此分魂绝不可放出，否则后患无穷。”

然而，加固龙虎山先辈所设的封印，且是在如今这诡异局势下，令天师一时有些迟疑。这背后牵扯的隐秘太多。

就在这时，陆昭衍左手的印记传来一丝微弱的波动，一段清晰的意念传入他脑海，显然是秦绛恢复些许后传递的信息。

陆昭衍立刻转述：“天师，殿下言道：此封印手法虽为龙虎山正统，然其核心……似嵌有一枚‘傩面血玉’为眼，既是镇物，亦是……监视与窃取分魂之力的通道。布印者……恐非单纯镇压，另有所图。她建议……不可加固，亦不可摧毁，需以‘瞒天过海’阵暂时隔绝其与外界联系，待查明真相再行处置。”

天师闻言，脸色再变！仔细探查石碑，果然在印记核心一处极其隐秘的节点，发现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非龙虎山正统的邪异血气波动！

“果然如此！”天师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先人中竟真有人行此……近乎邪道之事！”这发现，让他对龙虎山的历史产生了巨大的疑虑与沉重感。

不再犹豫，天师立刻依秦绛所言，与云波道人联手，以精妙道法，在不触动原有封印的前提下，布下了一座小型的“瞒天过海”阵，暂时将石碑彻底隔绝起来，使其波动无法外传。

做完这一切，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下涧村之行，虽暂时缓解了秦绛的危机，却引出了更多、更深的谜团与隐患。

“必须尽快返回龙虎山，查阅秘典，彻查此事！”天师决然道。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之际——

“咚……咚咚……”

一阵轻微却富有节奏的、仿佛指甲叩击棺木的声音，突兀地从村子深处某个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与之前“水傩送葬”截然不同的香火与纸钱气味随风飘来，其中更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

三人立刻警惕起来。下涧村早已是死村，怎会有生机？更何况是在这中元节刚过的深夜？

“去看看！”天师沉声道，率先向声音来源处潜行而去。

陆昭衍与云波道人紧随其后。

声音源自村尾一栋相对完好的老宅。宅门虚掩，那叩击声与香火味正是从院内传出。

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只见院中，一名身穿洗得发白的麻衣、背对着门口、身形佝偻的老妪，正蹲在一个小小的炭盆前，默默地烧着纸钱。盆边，放着一碗清水、几块干粮。

而那“咚咚”声，并非叩击棺木，竟是老妪以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地面！每一次叩击，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敲击算筹？抑或是……进行某种古老的占卜？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借着纸钱燃烧的火光，可以看到老妪身前的地面上，竟整齐地摆放着数十具微缩的、以黑布包裹的……人形布偶！布偶心口都插着一根针，针上穿着红绳，红绳的另一端，缠绕在老妪枯瘦的手指上！

她一边烧纸，一边叩击地面，手指间的红绳随之颤动，那些布偶便如同活物般微微震颤起来！

“这是……‘问尸卜’！”云波道人倒吸一口凉气，“早已失传的民间邪术！以亡者遗物或沾染其气息之物制作替身布偶，再以特殊韵律叩击地脉，沟通残魂，询问凶吉或真相……此术极损阴德，施术者必遭反噬！”

一个早已荒废的死村，深夜竟有一位活生生的老妪，在以邪术“问尸”？！

那老妪似乎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叩击声戛然而止。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苍白得毫无血色、双眼只有眼白、没有瞳孔的诡异脸庞！

她“看”向门外三人（尽管她并无瞳孔），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僵硬诡异的笑容，发出沙哑如同摩擦骨片的声音：

“外面的客人……可是迷路了？老身……算到今夜有贵客临门……特备……薄酒……一杯……问凶吉……断前程……可要……算上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