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婚契约 第81章 天机卜命

下涧村，死寂的老宅院内。纸钱余烬未冷，香火青烟袅袅。那身穿麻衣、双目纯白的老妪，僵硬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发出沙哑的邀请：“……可要……算上一卦？”

空气中弥漫着纸灰与香火混合的呛人气味，更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活人的衰老与枯朽之气。地上那些心口插针、红绳缠绕的黑色布偶，在香火映照下，仿佛拥有了生命般微微颤动。

龙虎山三人瞬间进入临战状态。天师张玄静拂尘微抬，清光隐现；云波道人指扣雷符，蓄势待发；陆昭衍则紧握青铜戈，兵煞之力暗涌，左手的印记传来高度警惕的冰凉波动——秦绛的意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占卜师所惊动。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天师沉声喝问，道音清越，隐含雷威，试图震散邪氛。

那老妪恍若未闻，纯白的眼珠“望”向陆昭衍的方向，干瘪的嘴唇翕动，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老身……不过一介……守村人……替亡者……问路……替生者……卜命……小哥……你身上……死气缠绕……怨念深种……更有……皇殒之契……纠缠不休……前路……大凶……大险……可要……老身……为你……摸骨……问卜……一线生机？”

她竟一口道破了陆昭衍身上最大的秘密！甚至连“皇殒之契”都点了出来！

陆昭衍心中剧震，强作镇定：“不劳费心。”

老妪发出“咯咯”的怪笑，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骨硬……心却乱……劫数……已至眼前……避不开……躲不过……唯有……直面……方有……一线……变数……”她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动一根红绳，对应的一个布偶猛地抽搐了一下。

天师眼神锐利如刀，上前一步，周身道韵流转，试图看穿对方虚实：“装神弄鬼！阁下绝非寻常村妪！可是‘天机一脉’传人？方才铜钱指引，可是阁下所为？”

听到“天机一脉”，老妪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纯白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天师：“……龙虎山……张道长……果然……见识广博……可惜……算天算地……难算……自身……劫数……”

她不再否认，反而语带玄机，竟似对天师也知之甚深！

云波道人厉声道：“阁下在此设局，意欲何为？！”

老妪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地上那些布偶：“……非是设局……而是……等人……等……应劫之人……老身……以残躯……以这满村冤魂为凭……叩问地脉……才得……片刻清明……道破……天机……”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得不信的力量。她似乎真的在此进行了一场巨大而痛苦的仪式，只为等待他们的到来。

“你想说什么？”陆昭衍忍不住问道，他感觉到左手的印记波动愈发剧烈，秦绛的意念中充满了警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那老妪的话，触及了她某种深藏的感知。

老妪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陆昭衍，纯白的眼中仿佛有漩涡流转：“……小哥……你之命格……早已与‘她’……紧密相连……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然‘她’……魂毒深种……非药石可医……非道法可解……纵有龙虎山相助……亦难……逆天改命……”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陆昭衍心底一寒。

“……然……天道……五十……遁去……其一……”老妪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缥缈，“……生机……不在外……而在内……不在抗拒……而在……融合……不在遗忘……而在……直面……”

她猛地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身躯颤抖着，嘴角溢出一丝暗黑色的血迹，显然每说一句话都承受着巨大的反噬。“……‘双殒’之谋……非止……力量……更在……人心……破局关键……不在龙虎……而在……皇殒……本身……需……溯其源……解其怨……破其执……方是……根除……‘聻毒’……断绝……傩祝之念……的……根本……”

溯其源？解其怨？破其执？

陆昭衍怔住了。这意味着，要彻底救秦绛，不仅要化解“聻毒”，更要了解并化解她千年的怨念与执念？这何其艰难！

老妪似乎耗尽了力气，喘息片刻，纯白的眼睛“望”向虚空，仿佛在凝视着什么，声音变得愈发微弱而急促：“……快……没时间了……‘他们’……快找到了……听好……欲知‘皇殒’真相……欲寻‘傩祝’根源……需往……龙虎山……镇魔殿……最底层……‘寂灭玄棺’……那里……封存着……最初的……‘罪’与……‘罚’……亦是……‘双殒’傩祝……力量的……源头……之一……”

龙虎山镇魔殿最底层？寂灭玄棺？！最初的罪与罚？!

天师脸色骤变：“不可能！镇魔殿乃龙虎山禁地，贫道从未听闻有何‘寂灭玄棺’！”

老妪咯咯惨笑：“……张道长……龙虎山的秘密……远比你所知……更深……历代天师……口口相传……唯掌教……与守棺人……方知……咳咳……快去……时间……不多了……‘他们’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她猛地抬手，将一样东西抛向陆昭衍！

陆昭衍下意识接住，入手冰凉，竟是一枚陈旧古老的龟甲罗盘，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并非龙虎山体系的玄奥卜筮符文，指针却并非金属，而是一截漆黑的人指骨！

“……带上……‘问骨盘’……它能……指引你……找到……真正的……‘守棺人’……也能……暂时……蒙蔽……‘他们’的……窥探……”老妪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就在这时，远处夜空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唳！一道巨大的、羽翼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影掠过月光，投下冰冷的视线！

老妪浑身一颤，纯白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来了……快走！”

她猛地用尽最后力气，双手狠狠一拍地面！

嗡——！

地上所有布偶身上的红绳瞬间崩断！布偶齐齐炸开，化作浓郁的黑烟，混合着未烧尽的纸钱灰烬，猛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院落，隔绝了一切气息与视线！

“走！”天师当机立断，拂尘卷起陆昭衍与云波道人，化作一道清光，冲破黑烟，急速远离下涧村！

就在他们离开的下一刻，那道巨大的黑影俯冲而下，落入院中。黑烟散去，只见那老妪已彻底消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滩暗黑色的血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冰冷的妖异气息。

数十里外，天师才停下遁光，三人落于一处隐蔽山林。

回想起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众人心有余悸。

“天机一脉……竟真还存在……而且……似乎站在我们这边？”云波道人难以置信。

天师面色凝重如水，摇头道：“未必是站在我们这边，或许……只是与‘双殒’傩祝一脉有仇，或是在遵循某种更高的‘天道平衡’？其言真假，亦需斟酌。尤其是……镇魔殿底层之说……”

他看向陆昭衍手中的“问骨盘”，眼神复杂：“此物阴邪诡异，却蕴含玄奥卜力，确非凡品。那‘守棺人’……龙虎山传承中，确无此记载。”

陆昭衍紧握着冰冷的罗盘，心中波澜起伏。老妪的话，虽然诡异，却与他之前的经历、与秦绛的状态隐隐吻合。化解怨念，直面根源……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出路。

他左手的印记传来一阵微弱的波动，秦绛的意识似乎对那“问骨盘”以及“寂灭玄棺”的说法产生了强烈的反应，那是一种混合着厌恶、恐惧、以及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的复杂情绪。

“天师，”陆昭衍抬起头，目光坚定，“无论真假，龙虎山，我们必须回去一趟！不仅为了求证，更为了……救她。”

天师沉吟良久，重重点头：“事关龙虎山隐秘，更关乎天下苍生，贫道亦需回山彻查。然此行恐有未知风险，需做万全准备。”

他看向陆昭衍：“昭衍小友，殿下状态稍稳，然‘聻毒’未清，此番回山，或有变数。你需早做决断。”

陆昭衍抚摸着指尖那枚冰凉沉寂的印记，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悸动，仿佛在与一个无形的誓言共鸣。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龙虎山的方向，轻声道：

“无论刀山火海，寂灭玄棺……我陪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