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薄薄的纸条,从顾野颤抖的指间飘落。
它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枯叶蝶,在冰冷的空气里打着旋儿,无声地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
“咚!”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
院里的那棵老海棠树猛地一颤,枝干上仅存的几片枯叶被这股巨力震得簌簌落下。
顾野收回拳头。
手背上,血肉模糊,青筋虬结,像一条条盘踞在皮下的狰狞恶龙。
一股骇人的煞气从他身上轰然炸开。
那不是伪装给外人看的痞气,也不是面对小混混时的懒散。
而是一种真正从刀山火海里淬炼出来的,属于京城顾小爷的,焚天裂地的狂怒。
被算计了。
从头到尾,彻彻底底!
他顾野,从小到大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把他当猴耍!
还是李文博!
那个从小就跟他不对付,永远躲在暗处使绊子,笑里藏刀的阴损货!
一股被宿敌踩在脸上的屈辱感,混杂着计划全盘失控的暴戾,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妈的!”
顾野低吼一声,猩红着眼转身就要往外冲。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
什么“遗失之物”,什么“枢机主教”,他只想冲到古月斋,把李文博那张伪善的脸,按在地上,一寸一寸地踩个稀巴烂!
一只手,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拦在了他的身前。
是沈惊鸿。
她没有去安抚他,甚至没有去看他鲜血淋漓的伤口。
她只是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那张纸条,用指尖掸去上面的灰尘。
然后,她抬起脸。
用那双清澈见底,却又带着彻骨寒意的眸子,直直地对上他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双眼。
“你去送死吗?”
她的嗓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温度。
却像一柄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顾野满腔的怒火。
顾野的脚步,硬生生定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沈惊鸿,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灼人的热浪。
“他算计我!”
顾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把老子当傻子耍!”
“所以呢?”
沈惊鸿反问,她的平静,与他的狂暴,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你就这么怒气冲冲地闯过去,一头扎进他为你准备好的天罗地网里?”
“让他像看一头被激怒的蠢猪一样,看着你落入陷阱,然后拍手称快?”
“顾野,那才是真的被当成傻子耍!”
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银针,精准地扎在顾野最敏感、最不容触碰的自尊心上。
顾野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当然清楚,沈惊鸿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可清楚,不代表能接受!
“那你说怎么办!”
他吼了出来,带着一股子无处发泄的憋闷。
“就这么看着?看着那孙子把咱们辛辛苦苦布的局,当成他自己的战利品?”
“这不是我的风格!”
“我知道。”
沈惊鸿缓缓走到他面前,伸手,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着他手背上不断渗出的血迹。
她的动作很温柔。
可说出来的话,却比这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冷冽三分。
“他不是冲着‘遗失之物’来的。”
“他接手古月斋,也不是为了那份名单。”
“他是冲着你来的。”
沈惊鸿抬起脸,一字一顿。
“他在古月斋里摆好了一桌断头饭,备下了一口棺材,就等你这个老朋友,自投罗网。”
是了。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李文博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寻光之人”的秘密。
他只在乎,能不能抓住顾野的把柄。
能不能把顾野这个他从小就嫉妒、就忌惮的心腹大患,彻底踩死!
所以,他们昨天在琉璃厂的一举一动,那自以为高明的布局,那人傻钱多的表演,从头到尾,都被李文博看在了眼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以为自己是执棋的猎人,却不知道,从一开始,就已经是别人棋盘上的猎物。
顾野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板寸。
这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比直接被人打一顿还难受。
“妈的!”
他狠狠啐了一口,“这狗娘养的,从小就一肚子坏水,专会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招!”
沈惊鸿把那张纸条,凑到煤油灯上,看着它化为一缕扭曲的青烟。
“阴招,有时候比阳谋更致命。”她淡淡地说道。
“老掌柜一家,还有那方带着我们追踪器的砚台,现在都在李文博手上。”
“我们最大的倚仗,现在成了我们最大的破绽。”
“只要我们敢有任何异动,李文博随时可以把这盆脏水泼到我们身上。到时候,‘勾结海外特务组织’这顶帽子扣下来,就算是顾家老爷子,也不好替你说话。”
顾野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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