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风刮得更紧,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撞在窗棂上,发出“噼啪”的轻响。
堂屋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将两道人影拉得长长的。
顾野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焦灼,像是下一秒就要燃起来。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刚才那通电话。
嚣张。
霸道。
不讲理。
这他妈的,比他当年在大院里当混世魔王的时候,还要横!
他看着眼前这个拎着棉花包,一脸理所当然的女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打她?
那是你媳妇儿。
骂她?
她刚把一个必死的局,硬生生给你盘活了。
讲道理?
她现在让你去缝被子!
顾野感觉自己蓄满力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不,他现在怀里就抱着那团该死的棉花。
“你……”
顾野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沈惊鸿抬起脸,那双刚刚还闪烁着森然算计的眸子里,此刻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我什么?”
“被子不暖和,晚上会冻醒。”
她说得那么自然,那么天经地义。
好像刚才那个隔空调动黑白两道,准备在京城掀起一场金融风暴的女人,压根不是她。
顾野彻底没脾气了。
他认命似的,抱着那一大包棉花,跟着沈惊鸿走进了里屋。
屋里生着炉子,比外面暖和许多。
沈惊鸿已经把新买的被面和里子铺在了炕上,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她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针。
扯下一段棉线,在指尖熟练地绕了两圈,用牙齿“咯嘣”一声咬断。
穿针,引线,打结。
动作干净利落。
然后,她把另一根针和线递给了顾野。
“喏,从那边开始,先把里子和被面固定住。”
顾野瞪着眼,看着自己那双能轻易捏碎人骨头的大手,又看了看手里那根比牙签粗不了多少的针。
让他拿枪,拿刀,拿板砖,他眼都不眨一下。
可这玩意儿……
“我不会。”顾野的回答,干脆利落。
“我教你。”沈惊鸿的回答,更加干脆利落。
她也不多话,直接抓过顾野的手,将针塞进他粗糙的指间,手把手地教他如何下第一针。
她的指尖很凉。
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让顾野浑身倏地一僵。
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混杂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蛮不讲理地钻进他的鼻腔。
顾野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会了吗?”沈惊鸿抬起脸问他。
“……会了。”
顾野含混地应了一声,有些狼狈地收回手,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将针扎进布料里。
然后,针尖精准地扎在了他自己的手指上。
“嘶!”
顾野倒吸一口凉气。
一滴殷红的血珠,瞬间从指腹冒了出来,眼看就要滴落在崭新的被面上。
下一秒。
一只柔软的手伸了过来,直接将他的手指含进了温热的口中。
顾野整个人都定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伤口被柔软湿热的物体包裹着。
一股微麻的触感,从指尖,顺着手臂,一路窜到了天灵盖。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炉火里煤块偶尔发出的哔哔声。
几秒后,沈惊鸿松开了他,面不改色地朝旁边吐了一口。
“下次小心点。”
她垂下眼帘,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顾野却看见,她那白皙的耳朵根,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染上了一抹绯红。
顾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麻。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吮吸干净的手指,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润和甜意。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原本满腔的暴戾和憋屈,此刻竟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重新拿起针,这一次,动作虽然依旧笨拙,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耐心。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针尖穿透布料的“簌簌”声。
“那个……王胖子,不好惹。”
过了许久,顾野闷声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头蛇,当年我在琉璃厂跟他打过交道,这家伙认钱不认人,心黑手狠。”
沈惊鸿手上的动作没停。
“所以,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她轻声说道。
“李文博能悄无声息地拿下古月斋,背后一定有王胖子的默许,甚至是他主动卖了消息。”
“对这种人,讲交情,讲道理,都没用。”
“你只能用他听得懂的语言,跟他沟通。”
顾野一怔:“什么语言?”
“钱,和势。”
沈惊鸿的针脚又密又匀,像尺子量过一般。
“我们砸出去的钱越多,摆出来的架势越大,他就越不敢轻举妄动。他会怕,怕自己压不住我们这条过江龙,反而被龙尾扫断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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