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城,太平山顶的凌霄阁笼罩在晨雾里,维多利亚港的轮廓像幅淡墨画,对岸的尖沙咀建筑群若隐若现,高楼顶端的霓虹灯还未熄灭,在雾中晕成一片朦胧的光晕,与天边初露的鱼肚白交融在一起。
许峰攥着那半块梅花玉佩,指腹反复摩挲着断裂处的粗糙纹路——这缺口与司徒倩贴身佩戴的玉佩严丝合缝,边缘的磨损痕迹一致,甚至连玉佩背面雕刻的云纹都能完整拼接,云纹的转角处还留着个极小的豁口,那是他十岁时摔在石阶上磕的,绝不会错。
而监控的录像在值班室的老式电视机里滚动播放,屏幕上满是雪花噪点,却能清晰看清凌晨三点时,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佝偻着背,用根细长的铁丝撬开通风口的动作,他手腕上那块老旧的梅花表,表链第三截有处明显的弯折,许峰记得那是去年帮周叔搬花盆时被瓷砖棱磕的,当时周叔还笑着说“老物件,磕磕碰碰才显日子气”。
“是周叔。”许峰的声音发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指尖将玉佩攥得更紧,冰凉的玉质硌得掌心生疼。
屏幕上那道微驼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周叔总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风衣,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总熨得笔挺,左手无名指因为早年搬货被砸过,关节有些变形,握铁丝时指节会格外突出。从他记事起,周叔就在许家做事,父亲去九龙仓查货会带着他,爷爷去跑马场也让他跟着开车,连家里换煤气罐、修水管这种杂事,喊一声“周正”,不出三分钟人准到。
司徒倩忽然想起在广州粤剧团看到的演出日志,最后一页用红笔标注的那句话:“周姓伙计似有异心,常借打扫为由窥账册存放处,账册需另寻妥处,切记。”字迹是苏佩兰的,娟秀却带着警惕,原来这个每天笑眯眯帮她捡被风吹跑的剧本、会在她练戏晚了时留一碗热云吞的周叔,从几十年前就藏在许家的阴影里,像颗埋了半截的钉子,不声不响却始终扎在那里。
下山时,缆车在云雾里穿行,钢缆摩擦的“咯吱”声混着车厢里的收音机声响。早间新闻正播报股市动态,“恒生指数开盘暴跌,地产股全线飘绿,许氏地产跌幅超七个百分点”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主播的语气带着刻意压制的兴奋,像在播报一场早就预料到的闹剧。
许峰望着窗外掠过的紫荆花丛,花瓣上还沾着晨露,被风一吹簌簌落下,忽然开口:“小时候父亲总带周叔来老宅下棋,每次都关在爷爷书房里,说是要‘商量家族大事’。书房的门锁是英国进口的,带密码的那种,铜制的密码盘上刻着罗马数字,我数过,有十七个键,爷爷每次输密码时都会背过身,手指在盘上敲得飞快,像在弹钢琴。
有一次,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扒着门缝看,见爷爷把一个红布包着的盒子推到周叔面前,周叔没接,只是从怀里掏出个牛皮本递过去,两人低声说了几句,爷爷突然把棋盘掀了,象牙棋子滚得满地都是,其中一颗‘将’棋滚到我脚边,我捡起来攥了半天,被父亲发现时还死死攥着,最后是周叔笑着掰开我的手,把棋子收进个小锦袋里还给爷爷,说‘孩子不懂事,老爷别气’。”
他转头看向司徒倩,眼里的困惑像被雾打湿的玻璃,“周叔今早去了老宅,我传呼机收到陈宇的消息,说看到他从侧门进去了,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布角露出来点红绸子,看着像爷爷书房里那个红布盒的料子。”
许家老宅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环上的铜锈蹭在手心,带着潮湿的冰凉,混着门轴里陈年的桐油味。院子里的白玉兰开得正盛,花瓣落了满地,像雪一样铺在青石板上,踩上去软绵绵的,带着清甜的香气,混着墙角青苔的湿味。
李婆婆端着个竹筛从厨房出来,筛子里晒着刚剥好的绿豆,颗颗饱满,绿得发亮,见是他们,手一抖,绿豆“哗啦啦”撒了一地,滚得四处都是,有些钻进了石缝里,她慌忙蹲下去捡,围裙上沾着的面粉蹭到了膝盖,“先生和太太今早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黄大仙庙还愿,临走前让我把绿豆晒好,说等少爷回来煮绿豆沙。”她指尖发颤,竹筛的边缘在地上磕出轻响,“周师傅倒是来过,进去书房待了半炷香,走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手里还多了个信封,牛皮纸的,边角都磨圆了,说是老爷交代要亲手交给少爷。”
“而且,他走的时候没开车,说是要走着去码头,我看着他背影,觉得比平时佝偻些,好像背了很重的东西似的。”她的目光落在许峰手里的玉佩上时,突然叹了口气,皱纹里盛着几十年的风霜:“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当年你奶奶就说过,这账册是块烫手山芋,藏不住一辈子,早晚要见天日。
你奶奶走的那年,特意让我把她陪嫁的樟木箱搬到阁楼,说‘等峰儿长到能看懂账本的年纪,就把箱子里的东西给他’,那箱子锁得紧,钥匙我收了快二十年,昨天先生突然来问我要,说‘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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