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政公署的调查令像块巨石投入香江城的资本市场,恒生指数在三日之内跌去近千点,交易所的电子屏上,绿色的数字像瀑布般倾泻,散户们挤在门口议论纷纷。
但有人却把报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那是今早刚出的财经版,头版印着许氏地产的标志,黑体字标题“英资暗流:许氏地产涉嫌文物走私”被油墨浸得发花。
许峰站在许氏地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涌来的记者,镁光灯在雨雾里闪烁,像一群不安分的萤火虫,把湿漉漉的街道照得忽明忽暗。
他手里攥着英资财团负责人亨利爵士的传真,纸张边缘烫着家族纹章,金色的狮子在惨白的纸上显得格外狰狞,鬃毛的纹路锐利如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纸面。
这内容却字字如刀:“销毁账册,否则许父1975年与英商签署的秘密协议,将出现在明早的《南华晚报》头版。”
而这协议里藏着许父当年被迫协助英商转移文物的证据,那些青铜器的饕餮纹拓片、青花瓷的款识照片,连运输船“维多利亚号”的编号都记得清清楚楚,一旦曝光,许家不仅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连伦敦的海外账户都会被冻结,永无翻身之日。
司徒倩正蹲在地上整理苏佩兰的遗物,戏服的衬里被小心拆开,细密的针脚里藏着泛黄的名单,纸页薄得像蝉翼,上面的字迹是用特制的药水写的,对着灯光才能看清,笔画里还混着细碎的银粉,在光线下闪着微光——那是苏佩兰当年在戏班后台偷偷写的,怕被人发现,特意用银粉调了墨。
“你看这个。”她指着“TVB综艺部总监张启明”的名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在纸页上留下浅浅的压痕,“当年新秀大赛,就是他说我唱《红梅赞》像‘哭丧’,还说内地人不配站在香江的舞台上。
那天我穿着外婆留下的旗袍,上面绣着木棉花,盘扣是翡翠的,他盯着旗袍笑了半天,说‘土得掉渣’,转头就把我的参赛视频剪得支离破碎,连报幕都给我掐了。”
而且,名单下方用铅笔标注着行贿金额,数字后面跟着个小小的“香”字,与英资财团的账目编号如出一辙,连小数点后的零都分毫不差,甚至连墨水的色泽都一样——是那种只有英国进口的派克钢笔才有的蓝黑色,苏佩兰当年托人从尖沙咀西洋行买的,笔杆上还刻着她的名字缩写。
陈宇推门进来时,带进来一股雨水的湿气,雨衣上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顺着木纹蜿蜒游走,像条小蛇。“廉政公署的人说,张启明昨晚突然‘心脏病发’住院了。”
他把一份病历复印件放在桌上,纸张边缘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边角被手指捻得发卷——看得出来,他一路都在反复摩挲这张纸,“医生说他吞了整瓶安眠药,还好佣人凌晨进房打扫发现了,现在在ICU躺着,没醒。
听说他床头柜上还放着半杯威士忌,药瓶空了,标签都被泡软了,是法国产的‘蓝带’,瓶身上的烫金都花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有人在用指甲反复刮擦,听得人心烦意乱。远处的霓虹灯透过雨幕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鬼影似的——那是弥敦道的招牌灯,平时明明灭灭的,今晚却格外晃眼。
许峰想起父亲信里的话:“英商最擅长用‘意外’解决麻烦,当年林木匠一家的火灾,就是他们干的。”
信纸的边缘还留着父亲的指痕,墨迹被泪水晕开了一小块,晕成浅灰的云团。
他走到司徒倩身边,看着她把名单小心翼翼地塞进塑料袋,动作轻得像在捧易碎的瓷器,塑料袋是加厚的食品袋,上面印着“香江百佳超市”的字样——是她特意跑了三条街才买到的,怕普通袋子不经蹭,昨晚刚从超市回来时,袋角还沾着点菠萝油的酥皮渣。
“并且,发布会定在明天上午十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让这些名字见光。”
司徒倩抬头看他,眼里的坚定像暗夜里的星火,没有丝毫动摇,“我哥说过,有些真相,哪怕烧得只剩灰烬,也要让风带它去该去的地方。”
“当年佩兰姨婆把账册缝进戏服,针脚里都浸着她的血,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她指尖划过戏服领口的盘扣,那枚玉扣上有道细痕,是苏佩兰当年被特务追捕时,用牙齿咬着藏证据留下的。
傍晚时,李婆婆端来两碗云吞面,托盘上还放着一小碟红醋和炸蒜蓉,蒜蓉金黄金黄的,是用小磨香油刚炸好的,油香混着蒜香飘得满屋都是。
云吞皮是她亲手擀的,薄得能看见里面粉白的虾仁,还透着点粉红的虾籽,汤是用大地鱼和猪骨熬了一下午的,浮着层淡淡的油花,撒着翠绿的葱花。“先生刚打来电话,说在澳门的寺庙为少爷祈福。”
她往司徒倩碗里多放了勺醋,瓷勺碰到碗沿发出轻响,“他还说,当年太太最爱吃我做的云吞,说像她上海老家的味道,每次吃都要配着姜丝,切得细细的,说能驱寒。太太走的前一天,还念叨着想吃呢,那天雨下得跟今天一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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