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从零开始的工业革命 第10章 泥土下的生机与价值的砝码

取水点带来的短暂秩序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粒石子，涟漪很快消散在更大的绝望浪潮中。真正的危机，随着队伍里最后一点糠饼和肉屑的消耗殆尽，如同冰冷的阴影，彻底笼罩了每一个人。

饥饿不再是背景音，而是化作了噬骨的野兽，在腹腔内疯狂啃咬。孩子们的哭闹变得有气无力，成人的眼神更加空洞，行走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每一次停顿都有人几乎无法再站起。队伍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那悍妇的呵斥声都少了往日的戾气，多了几分焦躁。

伤腿老者嘶哑地催促着，指向沿途那些枯黄的野草和树木。人们如同被唤醒的行尸走肉，开始机械地挖掘着一切看起来可能入口的植物根茎，剥取着树皮，塞进嘴里，麻木地咀嚼，试图用粗糙的纤维和苦涩的汁液欺骗空空如也的胃袋。

林凡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切，胃里同样火烧火燎，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风险识别：大规模、无差别采集野生植物，中毒风险极高。群体性食物中毒在此环境下等同于团灭。

他看到有人挖出一种带着鲜红色块茎的植物，就要往嘴里塞——那东西的颜色在自然界往往是警告信号。他看到有人去剥某种树皮，而那树的汁液接触皮肤后立刻引起了一片红肿。

不能再等了。

他快步走上前去，这一次，目标明确地走向那个伤腿老者和几个正在指挥挖掘的小头目（包括那个悍妇）。

他必须阻止他们，但直接阻止必然引发冲突。他需要展示更好的方案。

他先是指着那个拿着红色块茎的人，剧烈地摆手，脸上做出极度痛苦、呕吐的表情，然后指着喉咙，发出“嗬……嗬……”的窒息声，最后直接用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动作夸张而清晰。

那人不明所以，愣住了。伤腿老者和悍妇也皱起眉头看着他。

林凡不等他们反应，立刻蹲下身，用手里的石片快速在地上挖掘。他避开那些看起来鲜艳或怪异的植物，专门寻找一种其貌不扬、叶片枯黄低矮的野菜。他认得这种野菜，在他原来的世界，这似乎是某种蓼科植物的变种，其地下块茎富含淀粉，虽然口感不佳，但无毒且能提供热量。

他很快挖出了几个鹌鹑蛋大小、沾满泥土的暗褐色块茎。他拿起一个，用衣角擦掉泥土，然后当着老者和悍妇的面，用力掰开，露出里面白生生的淀粉质。他指了指块茎，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做出一个“安全”的手势（手掌平抚胸口），再做出一个“有力气”的动作（弯曲手臂）。

接着，他又指向旁边另一种开着小白花的植物，同样挖出它的根，然后指着那白色汁液，做出呕吐、倒地抽搐的动作，疯狂摆手。

对比清晰无比。

伤腿老者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精光！他立刻明白了林凡的意思。他一把抢过那个红色块茎，狠狠扔在地上，用脚踩烂，然后对着那个还在发愣的流民吼了几句（林凡听出其中似乎有“毒”、“死”之类的音节）。

悍妇也将信将疑地看着林凡手里的白色块茎，又看看他严肃的表情。

林凡知道光说不够。他必须示范。他拿起那个掰开的块茎，自己先咬了一小口。口感粗糙，味道平淡略带土腥，但确实无毒。他慢慢咀嚼咽下，再次做出“安全”和“有力气”的手势。

然后，他指向他刚才挖掘的那种不起眼的植物，对老者和悍妇点了点头，又指向其他几种他凭借有限植物学知识确认无毒的、类似蒲公英、荠菜的野菜（或它们的异世界近似种）。

信任的建立需要过程。老者和悍妇对视一眼，眼神复杂。最终，生存的渴望压过了疑虑。老者嘶哑地对着人群喊了起来，指着林凡确认过的那几种植物，又狠狠踢打着那些被林凡明确指出有毒的植物，情绪激动。

人群骚动起来，将信将疑，但权威发挥了作用。挖掘的方向开始改变，集中向林凡指示的那几类植物。

林凡没有停下。他亲自示范如何完整地挖出块茎而不损坏，如何辨别其成熟度。他甚至注意到一种蒿类植物，其干枯的茎秆是很好的引火材料，也示意人们收集。

效率依然低下，工具简陋，人们也因为虚弱而动作缓慢。但至少，方向是正确的，风险被大幅降低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挖出了类似的块茎，学着林凡的样子擦干净，怯生生地咬了一口，脸上露出确认无事的表情。消息很快传开，更多的人开始专注于这些“安全”的食物来源。

短暂的休息时，人们用收集到的干枯蒿草点燃了几堆篝火（比之前的湿柴烟少了很多），将挖到的块茎和野菜扔进瓦罐里煮，或者直接埋在火堆余烬里烘烤。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属于淀粉烤熟后的焦香。虽然没有任何调味，甚至大部分依旧难以下咽，但这确实是实实在在可以果腹、能够提供能量的食物。

林凡也默默地在自己的小火堆旁烤着几块辛苦挖到的块茎。他小心地控制着火候，避免烤焦浪费宝贵的热量。

这时，那个悍妇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比其他人稍微大一点的烤块茎，脸上表情依旧有些别扭，甚至带着一丝不情愿，但动作却很直接——她将那个块茎扔给了林凡。

紧接着，那个伤腿老者在别人的搀扶下，也慢慢走过来，对林凡点了点头，嘶哑地说了一个词。林凡听出来了，那是“咺”（吃），但语气不再是命令，而是带着一丝……认可？他甚至艰难地比了一个“多”的手势。

最后，是那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她怯生生地走过来，将一小把洗干净的、最嫩的野菜叶子放在林凡身边，然后飞快地鞠了一躬，抱着孩子跑开了。

林凡看着面前多出来的食物，愣了一下。

这不是施舍，这是一种分配。一种基于他展现出的价值而进行的、略微倾斜的分配。

他第一次，不是通过争斗或乞讨，而是通过知识和判断，为自己赢得了多一点的生存资源。

他慢慢拿起那个烤块茎，温度透过粗糙的外皮传到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暖意。这不仅仅是食物的热量，更是一种……价值被认可的反馈。

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再次寻找那个身影。

铁叔依旧坐在不远处他的独轮车旁，正慢条斯理地啃着自己那份食物。他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林凡面前多出来的那点食物，又扫过林凡的脸。

这一次，林凡从他的眼神里，没有看到审视和探究，而是看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若有所思？甚至是一点点微不可查的……缓和？

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子，有点意思。”

林凡迅速低下头，默默啃着块茎。心中却波澜微起。

他展示了价值，获得了回报，虽然微薄，但意义重大。他不再是完全隐形、毫无用处的边缘人。

知识的砝码，第一次在这个原始的生存天平上，为他增加了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一点重量。

前方的路依旧艰难，饥饿远未解除。但他知道，他找到了一条不同于争抢和掠夺的生存路径。

一条属于他的路径。

他细细地咀嚼着那粗糙但充实的块茎，感受着胃里久违的踏实感。目光扫过那些因为他而避免了中毒风险、正在默默进食的人们。

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也许，还能做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