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从零开始的工业革命 第11章 血火同途

相对安全的时日并未持续太久。就在流民们勉强用苦涩的块茎填满肚子，恢复一丝力气继续北迁的第三天午后，危机毫无征兆地降临。

队伍正沿着一条干涸的河道边缘行进，两侧是起伏的土坡和稀疏的枯木林。突然，侧前方的土坡后，猛地窜出七八条人影！

他们穿着混杂的皮甲和破烂的军服，手中的兵器却磨得雪亮，脸上带着长期饥饿和杀戮留下的狞恶与疯狂。既不像正规士兵，也不像纯粹的土匪，更像是战争机器崩碎后溅射出的、失控的零件。

“溃兵！”队伍里有人发出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炸开！流民队伍顿时大乱，女人尖叫，孩子哭喊，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推搡踩踏瞬间发生。那几辆可怜的独轮车被撞翻，本就微薄的家当撒了一地。

伤腿老者试图嘶吼着维持秩序，声音却被淹没在恐慌的浪潮里。悍妇和她那几个同伴，此刻也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护着身边抢来的少许食物，想要后退，却被混乱的人群裹挟。

溃兵们显然经验老道，他们并不急于杀人，而是像饿狼驱赶羊群一样，发出恐吓的吼叫，挥舞着兵器，将混乱的人群向中间压缩，同时眼睛贪婪地扫视着那些被撞翻的独轮车和人们慌乱中掉落的包袱。

一个溃兵一把抢过一个老人死死抱着的破布包，老人哭喊着扑上去，被对方一脚狠狠踹在心口，倒地不起。另一个溃兵抓住一个年轻女子，发出淫邪的笑声，撕扯着她的衣服。还有两人已经开始争抢地上散落的糠饼和块茎。

绝望和野蛮的气息弥漫开来。

林凡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第一时间就想躲，但混乱的人群将他冲得东倒西歪。他看到那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被人群撞倒，婴儿发出凄厉的啼哭。他看到溃兵明晃晃的刀正砍向一个试图保护妻儿的瘦弱男人。

肾上腺素飙升，恐惧几乎将他冻结。但他的目光却下意识地、疯狂地扫视四周，寻找任何可以利用的地形、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这是工程师应对危机的本能：分析环境，识别资源，解决问题！

地形：干涸河道，两侧土坡，枯树林。

资源：散落的木棍、石块、火种（燧石铁片）、……溃兵抢劫时丢在一旁的几支未点燃的火把！

*敌方：7-8人，装备兵器，状态疯狂但纪律松散，注意力集中在抢劫和施暴上。*

我方：极度恐慌，无组织，无武器……除了……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个方向！

铁叔！

那个瘸腿老兵不知何时已经背靠着他的独轮车，将那根削尖的长木矛紧紧握在手中，身体微蹲，形成了一个极其稳固的防御姿态。他脸上没有任何恐慌，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凝固的杀意。他没有主动出击，只是像一块礁石，守在车前，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冷静地评估着每一个靠近的溃兵，计算着距离和出手的角度。两个溃兵试图靠近他的小车，被他那择人而噬的眼神和稳如磐石的姿态逼退，啐了一口，转向更软弱的目标。

林凡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单独逃跑，死路一条！混乱中极易被追杀。必须制造更大的混乱，制造恐慌，驱赶这些溃兵！

而制造恐慌，最快的方法……

他的目光再次锁定了那几支被溃兵随手丢在地上的、缠着油布的火把！还有旁边散落的、干燥的枯草和灌木！

火！

他猛地一咬牙，不再犹豫。趁着溃兵注意力都被抢劫和女人吸引，他如同狸猫般伏低身体，利用混乱的人群和地形掩护，飞快地向着火把的方向潜去！

途中，他顺手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块。

一个溃兵似乎发现了他古怪的举动，骂骂咧咧地持刀冲来。林凡心脏狂跳，几乎能闻到对方口中的臭气！他猛地向旁边一扑，狼狈地躲过一刀，就势滚到一支火把旁。

他掏出燧石和铁片，双手因为紧张而剧烈颤抖，第一次，第二次撞击都失败了！火星溅在干燥的油布上，却未能引燃。

溃兵的脚步声和骂声逼近！

就在此时，“咻”的一声破空锐响！

一支简陋的木矛带着惊人的力量和精准度，擦着林凡的耳畔飞过，“噗”地一声，深深扎进那个冲来的溃兵大腿！

溃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扑倒在地。

是铁叔！他投出了他的长矛！

铁叔看也没看结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反手又从独轮车上抽出了一根备用的、稍短些的木棍，目光依旧冰冷地扫视全场。

这一矛，为林凡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钟！

他再次用力撞击燧石！

嚓！

一大蓬火星溅射在浸油的布条上，一缕青烟冒起，随即，“轰”的一下，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起，迅速吞噬了火把头！

成功了！

林凡抓起燃烧的火把，毫不犹豫地将其猛地投掷向最近的一簇枯草灌木丛！

干燥的植被瞬间被引燃，火舌噼啪作响，迅速蔓延开来！

紧接着，他捡起第二支火把，就着第一支的火源点燃，再次投向另一处枯草堆！

“火！起火了！”

“快跑啊！”

火焰和浓烟骤然升起，本就极度恐慌的流民们更加混乱，哭喊着四散奔逃，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冲乱了溃兵的阵脚。

溃兵们也愣了一下，他们抢劫纵火是常事，但没想到火会自己烧起来，而且势头颇猛。浓烟呛得他们咳嗽连连，火光跳跃间，仿佛有无数人影攒动，他们搞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

林凡没有停下，他声嘶力竭地发出毫无意义的吼叫，挥舞着第三支点燃的火把，故意在土坡后移动，制造出大量人影的假象。他甚至将火把扔向溃兵们抢来堆放在一起的包袱，试图烧掉他们的“战利品”。

混乱和烟雾成了最好的掩护。

铁叔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林凡的意图。他猛地用那根短棍敲打着独轮车的木框，发出响亮而富有节奏的“梆！梆！梆！”声，同时用沙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模仿着某种进攻的号令，吼出几个短促而有力的音节！

火光、烟雾、混乱的人群、同伴的惨叫（被矛刺中的溃兵还在哀嚎）、神秘的敲击声和号令……这一切组合起来，给了溃兵们一个错误的信号：有埋伏！有组织的反击！

匪气十足的溃兵瞬间胆怯了。抢劫软柿子是一回事，面对不明底细的、看似有组织的抵抗则是另一回事。

“风紧！扯呼！”一个像是小头目的溃兵惊疑不定地大喊一声，顾不上再抢东西，慌忙招呼同伴。

溃兵们顿时失了气势，拖着受伤的同伴，狼狈地扔下一些抢到手的零碎物品，骂骂咧咧地朝着土坡后退去，很快消失在枯树林中。

来得快，去得也快。

现场一片狼藉。

火光还在枯草间燃烧，浓烟滚滚。地上躺着几个被砍伤或踩踏受伤的流民，发出痛苦的呻吟。更多的人惊魂未定，瘫坐在地，低声啜泣。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味、烟熏味和恐惧的味道。

林凡拄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烟灰从额角滑落，手心里被燧石边缘硌出的新伤隐隐作痛。他看着溃兵消失的方向，仍然心有余悸。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铁叔。

铁叔已经收回了那根投出的长矛（从那个还在哀嚎的溃兵腿上硬生生拔了出来，带出一蓬血花，过程冷酷得让林凡胃部抽搐），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矛尖上的血迹。他的动作沉稳而专注，仿佛刚才那雷霆一掷和模拟号令只是日常操作。

他感受到林凡的目光，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没有语言。没有任何表示。

铁叔只是看了林凡一眼，那眼神依旧深邃，却似乎少了些许之前的隔阂与审视，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默认？或者说，一种对等实力下的短暂认可？

随即，他低下头，继续擦拭他的长矛，仿佛林凡不存在。

但林凡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无声的合作，基于对危机共同的判断和本能的应对。他提供了火和混乱，铁叔提供了致命的精准和威慑。

伤腿老者在别人的搀扶下，开始艰难地收拾残局，安抚伤员，清点损失。人群看向林凡和铁叔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残留的恐惧，以及一丝微弱的、以前从未有过的……依赖？

林凡默默地走到一边，捡起地上一个被溃兵丢弃、烧焦了一角的破口袋，里面还有几块幸存的块茎。

他靠在土坡上，望着渐渐熄灭的火堆和惊魂未定的人群，慢慢咬了一口冰冷的块茎。

滋味依旧苦涩。

但他知道，经过这一次血与火的洗礼，他在这支流民队伍里的位置，已经悄然改变。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奇怪的、有点用的边缘人。

他和那个瘸腿老兵之间，有了一条无形的、由共同经历的危险和默契编织而成的纽带。

虽然沉默依旧，前路依旧茫茫。

但至少，他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世界的獠牙了。

黑夜即将来临，而这一次，恐惧似乎减轻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