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从零开始的工业革命 第9章 无声的优化与第一缕微光

日子在缓慢而痛苦的迁徙中流逝。林凡依旧像影子一样缀在流民队伍的后面，饥饿和寒冷是永恒的背景音，而学习语言和观察社会结构则成了他对抗绝望的日常任务。他对那几个基础词汇的发音越来越有把握，甚至能模糊分辨出一些简单的日常短句结构。那个瘸腿老兵——他内心代号为“铁叔”的男人，依旧沉默而警惕，像一块被岁月和战争磨砺过的黑铁，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

这天午后，队伍行进到一处河岸略微内凹的浅滩。河水在这里相对平缓，岸边有大小不一的石块可供落脚。伤腿老者发出几声嘶哑的指令，队伍终于停了下来，人群如同渴死的鱼，蜂拥向河边，新一轮的混乱即将开始。

取水，这本该是生存中最基本的活动，在此刻却演变成一场低效的灾难。

人群挤作一团，争抢着最好的取水位置。哭喊声、咒骂声、木罐陶罐碰撞声不绝于耳。强壮者挤到最前面，用各种容器舀起浑浊的河水，过程中洒漏大半；体弱者被挤在外围，干着急却无法靠近；孩子们在人群腿缝间钻来钻去，一不小心就被撞倒，或者自己打翻好不容易取到的水，哇哇大哭。取到水的人想要逆着人流挤出重围同样困难重重，不时与人相撞，水花四溅。

整个过程耗时极长，效率低下，水资源在争抢和洒漏中被大量浪费，体力在推搡和拥挤中飞速消耗，甚至还伴随着受伤的风险（一个老人差点被挤下河）。

林凡在不远处看着，眉头越皱越紧。工程师的本能在他体内尖叫，这种毫无秩序的低效模式简直是对他专业精神的侮辱。一套简单的优化方案几乎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问题：无序争抢导致时间浪费、资源浪费、体力浪费、高风险。

解决方案：建立单列排队系统，实施容器接力传递，实现并行操作和资源优化配置。

但他如何沟通？语言仍是巨大的障碍。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一个风险。暴露自己，可能会引来麻烦。但看着那一片混乱和浪费，一种强烈的、想要将知识付诸实践的冲动压倒了对风险的担忧。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在这个世界是否可行。

他快步从藏身处走出，但没有靠近核心的混乱区域，而是选择在人群外围，靠近那个一直试图维持秩序却收效甚微的伤腿老者附近。

几个流民注意到他这个陌生的、突然靠近的身影，投来警惕和疑惑的目光。林凡没有理会，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用手势比划。

他先是伸出双手，掌心向下，做出一个向下按压的动作，试图表达“安静”、“停止”的意思。效果甚微，只有附近几个人疑惑地看着他。

他没有气馁。他走到人群边缘，开始用非常夸张的动作，模仿着排队。他伸出手指，指向一个人，然后指向河边，再指向第二个、第三个人，在空中划出一条虚拟的直线，嘴里同时发出“咻——咻——”的声音，试图模拟秩序和流动。

然后，他重点演示“接力”。他找到一个破旧的瓦罐，走到假设的“队伍”最前方，做出舀水的动作，然后并不自己后退，而是将瓦罐递给旁边一个愣愣看着他的半大少年，同时做出一个“向后传”的手势。他接着跑到队伍中段，接过少年下意识递过来的瓦罐（少年完全懵了），再递给下一个人，如此反复演示。

他的动作笨拙而怪异，像是在表演一场滑稽的默剧。

起初，周围的人们只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发出几声嗤笑和困惑的议论。

“衉勒咓？”（他在干什么？）

“敐敐敐……咍！”（疯了……吧！）

连那个伤腿老者也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但林凡不管不顾，沉浸在自己的演示中。他反复比划着排成一列、一个接一个取水、然后通过接力方式将装满水的容器传出来的过程。他甚至搬来几块石头，在地上大致摆出一条线的形状，指着石头，再指指人群。

终于，那个之前得到过铁叔扔肉干的年轻母亲，似乎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她抱着孩子，怯生生地看了看林凡，又看了看混乱的人群，犹豫了一下，竟然第一个默默地站到了林凡用石头示意的那条“线”的末尾。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几个一直被挤在外围、根本取不到水的老人和体弱者，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迟疑地跟在了后面。一条歪歪扭扭、极其松散的队伍，竟然真的开始形成了！

林凡心中一阵激动！他立刻加强引导，站在“队伍”的前端，严格控制着取水点的人数（只允许一人），并用手势催促取到水的人立刻将容器递给后面等待传递的人，自己空手从旁边离开。

接力开始了！

虽然依旧生疏，不时有人理解错误，但奇迹般地，取水的效率竟然真的提高了！拥堵在河边的核心人群因为不断有装满水的容器传递出来而开始松动，等待取水的人因为看到了明确的希望而不再拼命前挤。整个过程的混乱程度显着下降。

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人参与了这个“新流程”，但形成的对比是鲜明的：这边开始有序地获得水源，那边依旧在混乱中内耗。

嗤笑声渐渐消失了。越来越多的人惊讶地看着这奇怪却有效的一幕。那个伤腿老者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和思索的光芒。他甚至尝试着用嘶哑的声音，磕磕绊绊地模仿林凡的手势，对还在混乱中的人群喊了几句，似乎是在催促他们排队。

效果有限，但这是一个信号。

林凡没有停下，他继续协调着这条小小的“高效流水线”，不断用手势纠正着传递过程中的小问题，比如传递距离、接力的手势等，力求减少任何微小的“浪费”。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人群外围。

铁叔，那个瘸腿老兵，不知何时已经依靠着他的“长矛”站了起来。他并没有参与取水，也没有看那条新形成的队伍，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牢牢地、带着一种深沉的审视和探究，盯着林凡！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漠然和警惕，而是充满了实质性的重量，仿佛要穿透林凡的皮囊，看清他大脑里那些格格不入的思维模式。

林凡的动作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仿佛心底最大的秘密被窥破了一丝。

但他迅速稳住心神，强迫自己忽略那道目光，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协调工作。他不能慌，不能露出破绽。

终于，大部分人都取到了水，虽然过程依旧是新旧方式混杂，但整体耗时比之前纯粹的混乱缩短了近三分之一，洒漏的水明显减少，也没有再发生推搡跌倒的情况。

人群开始散开休息。参与接力的那几个人，尤其是最初站出来的年轻母亲，在喝水时，下意识地看了林凡一眼，眼神里少了些麻木，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感激和好奇。

林凡松了口气，感到一阵轻微的虚脱。他默默地退回到原来的边缘位置，再次尝试将自己隐藏起来。

他知道，他成功了，但也可能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

伤腿老者看着他，似乎想走过来问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蹒跚地走开了。

而铁叔的目光，在他身上又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移开，重新变得古井无波，仿佛刚才那锐利的审视从未发生过。但他握着长矛的手，似乎微微紧了一下。

河滩恢复了暂时的平静。取水的混乱解决了，但更大的生存压力依旧笼罩着所有人。

林凡靠在一块石头后，慢慢坐下，心脏仍在怦怦直跳。

刚才的举动是一场赌博。他展示了一种不同于这个世界的、追求“效率”和“秩序”的思维模式。

结果似乎不错。他解决了一个小问题，可能赢得了一丝微弱的善意，更重要的是，验证了即使没有语言，他的知识也能产生微小的影响。

而铁叔那最后的目光，像一根刺，也像一颗种子。

那目光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他可能终于引起了真正有价值的目标的注意。

无声的优化，带来了第一缕微光，也投下了第一道阴影。

林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受着那微妙的变化。前方的路，似乎因为这次冒险的尝试，而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