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枢者 第32章 血雾埋骨

赤金云霭如沸腾的熔浆在天际翻涌，将整座陨圣山裹作一团暗红，仿佛被泼了层凝固的血釉。烛九溟与苏婉儿行至山脚时，雾色已浓得化不开，五步外只余朦胧黑影，连彼此的衣袂都瞧不真切。风里飘着铁锈混着腐肉的腥气，沾在唇上是涩的，那是千年血煞浸透山石的味道——每粒石屑里都浸着上古体修的血，每寸泥土下都埋着未寒的骨。

小心脚下。苏婉儿素白的衣袖拂过烛九溟后背，腰间的檀木药箱撞出闷响。她蹲下身，葱白指尖捏起块三寸长的碎骨，骨面蒙着层暗褐血垢，屈指一弹，血垢簌簌剥落，露出下面模糊的刻痕——二字如刀削斧凿，却已被岁月磨得只剩半截。这是体修遗骨，她将碎骨凑到鼻端轻嗅，眉峰微蹙，每块都浸过血祭，骨缝里还渗着阴煞。

话音未落，雾中传来细碎的声，像是无数骨节在错动。烛九溟瞳孔微缩，看见脚边的泥土突然翻涌，数道白骨破土而出——臂骨、腿骨、脊椎骨泛着青灰幽光，在两人身周盘旋片刻，便拼合，组成道半人高的骨墙，将他们困在中间。骨墙上的每根骨头都带着未愈的裂痕，缝隙里渗出黑褐色血珠，落在地上滋滋作响，腐蚀出焦黑小坑。

裂脉古骨在烛九溟怀中烫得惊人，隔着三层葛衣仍灼得皮肤发红。他伸手按住，指腹触到骨面的血祭圣骨四字，那些刻痕竟像活了般发烫，红光从指缝渗出，将手掌映得通红。心口那道旧疤突然痒得钻心——那是三年前被灵枢修士用淬毒灵剑刺穿留下的，此刻却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皮下啃噬，仿佛要从血肉里挣出什么。

退开。他低声道，声音里裹着层砂纸般的粗粝。苏婉儿刚退后半步，他已挥拳砸向骨墙。拳风带起的气浪掀得两人衣摆猎猎作响，骨墙应声碎裂，白骨如暴雨般坠落。可那些碎骨刚触地，便又咔嗒咔嗒拼合，连裂痕都与先前分毫不差，骨缝里的黑血反而涌得更急，在脚边漫成一片腥臊的水洼。

这是血煞锁灵阵！苏婉儿急退两步撞在他后背，反手从药箱抽出卷泛黄绢帛——正是《神农尝草经》残页。绢帛边缘泛着焦黑，显然经历过火劫，上面的蚪文墨迹却依然清晰。她指尖快速划过扭曲的阵图，忽然顿住，眼底闪过精光：需用活人血引破阵！说着咬破指尖，一滴殷红血珠落在绢帛上。墨迹突然游动，原本静止的阵图开始旋转，在血珠周围凝成箭头，直指正北方向。

烛九溟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沫在口中漫开。他仰头喷出，那血沫在空中凝成条红线，如利箭穿透血雾，直指正北方向。骨墙突然发出刺耳尖啸，像是无数人同时在喉间挤压尖叫，震得两人耳膜生疼。黑血从骨缝里泉涌而出，在脚边汇成直径丈许的血池，池水泛着油光，表面浮着层黑褐色血痂，散发出腐肉般的恶臭。

血池中央突然翻涌，一具焦黑骸骨缓缓升起。那骸骨浑身焦黑如炭，肋骨间插着柄断剑，剑身锈迹斑斑，却仍能看出上面刻着的二字——正是烛九溟三个月前坠崖时，在深谷里感应到的那柄残剑！

是上古体修的斩魂剑！苏婉儿惊呼，药箱里的药瓶被震得叮当作响。烛九溟伸手去抓，指尖刚触到剑柄，血池突然沸腾，骸骨空洞的眼窝里泛起幽绿的光，喉间发出沙哑嘶吼，像是用锈铁刮擦石板：外客...敢犯圣山？那声音带着千年怨毒，震得血池水面泛起涟漪。

烛九溟不退反进，八脉在体内轰鸣如雷。裂脉古骨的热度穿透衣襟，烫得他心口发疼，与断剑产生共鸣，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将两者连在一起。他望着骸骨，眼底燃着火焰：玄牝禁体，愿以血肉承血祭！这句话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骨头上——玄牝禁体，这是天下修士对他的嘲讽，说他体质特殊无法引灵入体，是废柴中的废柴。可此刻，他却将这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像是向天地宣告。

骸骨突然静止，断剑地离鞘，剑尖泛着冷光直指他心口的旧疤。九溟！苏婉儿惊呼扑来要挡，却被一道血芒震得撞在骨墙上，药箱里的药材撒了一地。断剑没入胸口的瞬间，烛九溟痛得弯下腰，额角青筋暴起如小蛇游走，鲜血顺着衣襟滴落，在血池里溅起金芒——那是他体内的玄牝之力被鲜血引动，泛出的金光。

骸骨突然跪伏在地，眼窝里的幽光消散，喉间的嘶吼化作呜咽：等了三千年...终于等到能承血祭的体修。那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释然，像是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

血雾开始消散，如被无形的手扯开，露出山壁上半隐半现的石门。门楣上刻着陨圣血宫四字，每个字都深嵌石中，笔画里填着暗红血晶，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门两侧各立着尊两丈高的石俑，面容狰狞如恶煞，手中托着的玉盘里，静静躺着枚泛着金光的骨片——正是裂脉古骨的另一半！那骨片与烛九溟怀中的裂脉古骨遥相呼应，发出轻微震颤，像是在呼唤彼此。

圣骨分九片，骸骨的声音渐弱如游丝，你手中的是，门内还有...集齐九片，方得见真圣骨。话音未落，骸骨化作飞灰，断剑落地，剑身上浮现新的刻痕：血祭一片，开一门。

苏婉儿扶起烛九溟，他胸口的伤口已开始愈合，新生的血肉里泛着淡淡金光，那是玄牝之力在修复身体。他望着石门，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有星火跳动：原来血祭不是取我血，是用我血唤醒圣骨。从前总觉得灵枢才是力量，现在才知，这副被称作的血肉，才是打开上古传承的钥匙。

山风卷起血雾残片，露出石门后幽深的通道，里面漆黑如墨，不知通向何处。苏婉儿蹲下身捡起断剑，剑身上的锈迹不知何时褪去，露出青黑剑身，新刻的血祭一片，开一门七个小字闪着幽光。她将剑递给他：这剑认你为主了。烛九溟握剑，掌心传来熟悉的温热，像是握着另一片自己的骨。

他望着门内黑暗，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取完九片圣骨，我要让天下人看看——被灵枢唾弃的玄牝禁体，才是能扛起体修大道的脊梁。

苏婉儿点头，从药箱里取出最后半盏药汁——那是用千年朱果和玄参熬的，能固本培元。她喂他喝下，药汁入喉的瞬间，他只觉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游走，胸口的灼痛消了大半。我跟着你，她背起散落的药材，将药箱系紧，用古医之道，替你护住这副要成道的血肉。

两人并肩迈入石门，身后的血雾重新聚拢，将他们的身影掩入黑暗。山风卷着血雾掠过石门，陨圣血宫四字上的血晶微微发亮，像是在为这场跨越三千年的约定，轻轻合上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