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伸出手时,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小心翼翼地从张起灵怀里接过云岫眠,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可刚触到少年的身体,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云岫眠太轻了,轻得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抱在怀里几乎感受不到分量,只有浑身凹凸不平的伤口硌着吴邪的胳膊,隔着衣料都能摸到那些结痂的硬壳和未愈合的软组织,每一处都在无声诉说着他承受的痛苦。雪白的长发从吴邪的臂弯滑落,沾着他温热的眼泪,发丝间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虫尸的腥臭,与记忆里那个总爱喷橘子味香水、浑身透着阳光气息的少年判若两人。他的脸颊陷得厉害,眼窝发青,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紧紧蹙着,像是连睡梦中都在承受煎熬。
吴邪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看着他心尖处缠着的厚厚绷带,绷带下还在隐隐渗血,染红了一小片布料;看着他手腕上那条黯淡无光、连抬头力气都没有的玉蛟,那是与他性命相连的本命蛊,此刻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他想起三个月前离开家时,安安还追在车后喊“吴邪哥哥,胖子哥哥,你们早点回来”,那时候的少年穿着白t恤,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飞,眼睛亮得像星星,怎么也想不到,再次相见,会是这样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是你们害死了他。”
吴邪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他没有抬头看张起灵三人,目光死死锁在云岫眠的脸上,手指轻轻拂过他眼角的泪痕,动作温柔得不像在指责,却比任何怒骂都更让人心头发颤。
“他才十七岁啊……”吴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崩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砸在云岫眠的白发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甚至还没有成年!他本该在学校里上课,和同学打闹,等着我们从墓里出来,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跟我们炫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身是伤,脉相尽失,连能不能活过这个月都不知道!”
他终于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黑瞎子、解雨臣和张起灵,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失望和彻骨的寒意,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刺向三人的心脏。
“瞎子,你说你在国外护了他十五年,可你就是这么护着他的?”吴邪的目光落在黑瞎子身上,声音里满是嘲讽,“你看着他从一个怯生生的小孩长成阳光开朗的少年,看着他依赖你、信任你,结果呢?你为了自己的占有欲,把他关起来,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你知道他有多怕被束缚吗?他小时候被坏人绑架过一次,留下了心理阴影,你却亲手把他推进了另一个牢笼!”
“还有你,花花。”吴邪的目光转向解雨臣,语气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安安以前最信任你,什么事都愿意跟你说,受了委屈第一个找你哭诉,把你当成最靠谱的哥哥。可你呢?你用你的掌控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你有没有想过,当他看着你亲手锁上门,切断他和外界的联系时,心里有多绝望?”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张起灵身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力感:“官官,安安最黏你,最依赖你,他总说‘官官最厉害,有官官在就什么都不怕’。可你呢?你不仅没有保护他,反而和他们一起,伤害了他最深。你知道他有多崇拜你吗?他把你当成信仰,当成全世界最可靠的人,结果你却亲手打碎了他的信仰!”
吴邪抱着云岫眠,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怀里的人太凉了,凉得他心头发慌。他想起安安以前最怕虫子,连看到蚂蚁都要躲在自己身后,可他却被人关在满是虫子的洞穴里,日复一日地被虫子啃咬、折磨。他想起安安以前体检时,医生说他身体比牛还壮,可现在,他的脉相虚得像一捧沙子,风一吹就散。
“你们口口声声说爱他,说保护他,可你们的爱太自私,太可怕了!”吴邪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崩溃,“你们的爱,是囚禁,是强迫,是伤害!是你们把他逼得走投无路,让他宁愿逃跑,宁愿被陌生人抓走,宁愿和本命蛊签订契约,用自己的生命力换一线生机,也不肯回头找你们!”
他低头看着云岫眠毫无生气的脸,眼泪掉得更凶了:“你们知道他逃跑的时候,喊的是什么吗?他喊‘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了’!你们知道这句话有多伤人吗?那是他用了全部的力气,喊出的绝望!是你们,把那个眼里有光、心里有爱的安安,彻底害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只是一个被你们伤透了心、耗尽了生机的云岫眠!”
墓道里一片死寂,只有吴邪的哭声和云岫眠微弱的呼吸声。黑瞎子靠在岩壁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脸上满是绝望和悔恨;解雨臣扶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通红,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地上;张起灵站在原地,浑身僵硬,看着吴邪怀里的云岫眠,眼底翻涌着无尽的痛苦和愧疚,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邪抱着云岫眠,缓缓转过身,朝着墓道外走去。他的脚步很慢,很稳,每一步都像是在踏在三人的心上。
“从今天起,安安由我来护着。”吴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会尽我所能救他,就算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会让他活下去。至于你们……”
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消散在墓道的黑暗中:
“你们再也不配见他,再也不配提起‘安安’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