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仓的深夜,风裹着霜气刮过夯土城墙,发出“呜呜”的啸响,像极了远方战场上传来的残兵哀嚎。霜粒打在城垛上,积起薄薄一层白,被城楼上密集的火把映得泛着橘红微光——徐世积的戒严令半个时辰前刚传下,守军们甲叶碰撞的“叮当”声、流民兵集结的“踏踏”脚步声,便在寂静的夜里织成一张紧绷的网,连空气都透着股一触即发的紧张。
而仓廪署旁的小院里,王伯当正捏着一盏冷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玄甲上的日光纹被烛火映得明明灭灭,冷光像淬了冰,眼底的疑云早已翻涌成怒涛,几乎要将案上的密报吞噬。“徐世积囤粮练兵,绝非单纯备战!”他猛地将茶碗砸在案上——茶水溅湿了密报,上面“黎阳仓月耗粟米百石”的字迹,瞬间被晕成黑团,“黎阳仓乃瓦岗命脉,他手握三万守军,又私藏粮草,是想等魏公在洛阳战败,趁机自立为王吗?”
“将军,不如直接带兵拿下徐世积!”亲兵攥着刀柄,指腹在刀鞘上磨出细响,眼中闪着狠光,“咱们有魏公密令,怕他不成?”
“蠢货!”王伯当低喝一声,声音压得极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徐世积在黎阳经营半年,流民见了他都喊‘徐将军’,守军里三成是他当年带出来的旧部!硬来只会逼反他们——到时候黎阳仓丢了,你我都得去见瓦岗的列祖列宗!”他指尖划过密报末尾“柳轻眉掌账”四字,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先找证据!柳轻眉是屯田署账房核心,地窖藏粮的账册肯定在她手里;再查西北角那片废地,我派去的人说,那里的守卫比主粮仓还严,定是藏粮之地!”
“属下这就去盯紧柳轻眉!”亲兵躬身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外的暗影里,只留下一阵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此时的屯田署,烛火正映着柳轻眉伏案的身影。她穿着件月白襦裙,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指尖划过账册上“粟米三百石,入地窖丙字号”的字迹时,忽然觉得后颈发寒——窗外的老槐树枝影摇晃,像是有双眼睛藏在枝桠间,正死死盯着她手里的账册。
她猛地抬头,烛火晃了晃,映得窗纸上的树影忽明忽暗。风卷着霜粒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静。可那股被窥视的寒意却没散,像有条冰冷的蛇,顺着后颈往背上爬。
“怎么了?”王临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粥碗冒着白气,混着红枣与桂圆的甜香,瞬间驱散了屋里的冷意。他见柳轻眉脸色发白,手指还攥着账册边缘,立刻放下碗,快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夜色浓得像墨,只有远处城楼上的火把光,在地上投下零星的光斑。
“是不是又觉得有人盯着你?”王临回头时,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垂,便下意识地多停留了片刻。
柳轻眉点点头,声音还有些发颤:“刚才好像看到树影里有动静,还有...我去账房门口打水时,多了两个陌生兵卒,穿着玄甲,眼神很凶,一直盯着我手里的账本。”
王临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走到柳轻眉身边,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她的身子还在发抖,像受惊的小鹿,连呼吸都带着轻颤。“别怕,”他声音温和却坚定,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今晚你就搬去我的值房住,赵锋会带十个最可靠的流民兵守在门口,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时,露出个绣着金黄麦穗的汤婆子,“上次去流民村,见你冻得攥不住笔,就特意让绣娘绣了这个,值房里冷,你抱着它暖手。”
柳轻眉接过汤婆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到心底,连带着发颤的身子都稳了些。她抬头看着王临,眼眶微红:“会不会给你添麻烦?王伯当本来就怀疑徐将军,要是知道我们住在一起,肯定更要找茬...”
“保护你不是麻烦。”王临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那是她白天浣洗衣物时沾上的味道。他伸手从账册旁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是上次流民送的,她一直藏在这里,“你看,我还找到这个了。”他剥掉油纸,将糖递到她嘴边,“含一块,甜丝丝的,就不害怕了。”
柳轻眉咬了口糖,甜意在舌尖散开,心里的紧张确实淡了些。她攥着王临的衣角,小声说:“账册副本我已经让赵锋烧了,正本藏在值房的梁上,用油纸包着,还垫了干草,谁也找不到。”
“我知道。”王临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下午赵锋已经跟我说了。至于王伯当...他想找事,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夜色更深时,一道银影悄然出现在屯田署外的巷口。独孤凤勒住马,银甲上沾着的霜粒还没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刚从城楼上下来,为了盯王伯当的亲兵,已经在寒风里站了一个时辰。
她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像只银狐,手里攥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快步走到值房门口。守在门口的流民兵见是她,都识趣地往旁边让了让——他们都知道,这位独孤将军虽冷,却总在暗中帮着王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