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彻底裹住了剑阁山谷。崖壁上的风渐渐停了,只剩下西凉军点燃的火把在空气中噼啪作响,橙红色的火光顺着峡谷蔓延开去,像一条蜿蜒的火龙,将战场照得半明半暗。地上的尸骸被火光染成诡异的暗红色,凝固的血渍在光线下泛着油亮的光泽,空气中的血腥味淡了些,却多了几分火把燃烧后的焦糊气,混着泥土的湿气,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战后的沉闷气息。
西凉军的士兵们手持火把,列成整齐的队列,围绕在战场中央 —— 他们没有对放下武器的益州军动手,只是保持着警戒,目光落在那个跪在地上又缓缓站起的身影上。被俘虏的益州军其实只有数千,更多的士兵是在看到张任落马后,自发停下了攻击,他们或蹲或站,散落在火把光照的边缘,眼神里满是忐忑,像等待宣判的孩子。有的人握着断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杆;有的人望着剑阁关的方向,脸上带着迷茫;还有的人紧紧盯着张任,连呼吸都放轻了 —— 他们的未来,全在张任接下来的一句话里。
张任站在原地,庄凯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他深吸了一口气,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犹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没有去握庄凯的手,而是抬头看向周围那些等待的益州军士兵,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庄将军,如果我降于你,我麾下的数万士卒,该如何处置?”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周围的益州军士兵瞬间屏住了呼吸,连西凉军的队列里都有了细微的骚动。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有人攥紧了拳头,还有人悄悄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庄凯 —— 他们不怕死,怕的是投降后被虐待,怕的是再也回不了家,见不到妻儿。
庄凯看着张任眼中的郑重,嘴角勾起一抹真诚的笑。他收回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走到一个火把旁,伸手拨了拨火焰,让火光更亮了些。他的动作从容,眼神扫过周围的益州军士兵,声音温和却有穿透力:“张将军,你我虽不是同一个师傅,但也算同门师兄弟。我庄凯从不做欺上瞒下之事,更不会亏待归降的将士。”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张任身上,语气愈发坚定:“这些士卒,只要他们愿意留下,我会待他们如同西凉百姓一般,给他们同西凉军一样的军饷,一样的粮草,不会让他们受半分委屈;而且,这支军队依旧归你统领,你熟悉他们的习性,知道如何让他们发挥最大战力,旁人指挥,反倒浪费了这些好儿郎。”
“若是不愿留下的呢?”张任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 他知道,有些士兵家里有妻儿老母,未必愿意远离家乡。
“不愿留下的,我会给他们遣散费,每人十两银子,让他们安全回家。” 庄凯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他们为益州拼过命,不该连回家的路都走得不安稳。”
张任的心猛地一沉,又迅速升起一股暖流。他征战多年,见过太多归降后被当做炮灰的军队,也听过太多承诺如纸的将领。庄凯的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恳切,像一块石头落地,砸实了他心里的不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起刘璋对他的猜疑;想起成都传来的流言,说他私通西凉,待价而沽。这些画面与眼前庄凯的信任重叠,让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里带着释然:“庄将军,你就不怕我拥兵自重,日后反你?”
庄凯闻言,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夜色里回荡,驱散了几分沉闷。他拍了拍张任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兄弟般的亲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麾下的将军,大多都有各自统领的精锐营 —— 马超有西凉铁骑,姜冏有轩辕营,庞德有陇山营,他们都带着自己熟悉的士兵,才能把战力发挥到最强。你张任的本事,我信得过;你的为人,我更信得过。”
张任呆立在原地,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这辈子,为刘璋出生入死,换来的却是猜忌与流言;而眼前这个刚刚与他拼杀过的对手,却愿意把数万士兵交给他,这份信任,比任何赏赐都让他动容。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好。那高沛呢?他…… 他是我最信任的兄弟。”
提到高沛,庄凯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惋惜。他转头看向远处的城门方向,那里,高沛的无头尸体还躺在地上,被一支火把照亮,显得格外凄凉。他对着人群里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虎,给我滚过来!”
赵虎正靠在一棵断树上,把玩着手中的日月双刀,听到庄凯的喊声,身体猛地一僵,连忙把刀别在腰间,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走过来。他不敢看庄凯的眼睛,也不敢看张任,只是小声应道:“大…… 大公子!您叫我何事?”
“你为什么要杀高沛?” 庄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迫感,让赵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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