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小小的内存卡,在丁凡的指间,仿佛有千钧之重。
它冰冷,坚硬,却也滚烫,烙印着一个家庭破碎的五年。王丽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嘱托,如同一个沉重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丁凡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拉开门,身影迅速没入楼道那片忽明忽暗的、粘稠的黑暗之中。
他没有直接回家,也没有叫车。他就这样走在安居苑坑洼不平的小路上,像一个孤魂,从城市破败的背面,一步步走回那片流光溢彩的正面。路过一个垃圾桶时,他将那顶鸭舌帽和黑框眼镜摘下,连同那件旧T恤,一起塞了进去。
当他重新回到自己那间窗明几净的公寓时,身上已经换回了属于“丁书记”的体面着装。但他的心里,某个部分,却永远地留在了安居苑7栋401那间弥漫着中药味和绝望气息的客厅里。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书房,拉开了最底层的一个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台几乎全新的笔记本电脑,是他用化名在一家二手市场淘来的,从未连接过家里的网络。
开机,电脑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将那张内存卡插入读卡器。一个名为“家”的文件夹弹了出来。
点开,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丁凡戴上耳机,双击播放。
画面开始剧烈地摇晃,夹杂着呼啸的风声。镜头是从高处俯拍的,视角有些倾斜,显然拍摄者当时内心充满了恐惧。但正因如此,这粗糙的画面,反而比系统提供的任何“完美证据”都更具冲击力。
他看到了推土机那闪着寒光的巨大铲斗,看到了那群黑衣壮汉脸上的不耐与狰狞,看到了李胜利老人挥舞着木棍冲上去时,那瘦骨嶙峋的背影里透出的、一个男人最后的血性。
然后,是那一声撕心裂肺的“老头子!”。
这声音穿透了耳机的阻隔,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丁凡的耳膜。他甚至能从这声哭喊中,分辨出绝望、恐惧、以及心碎的所有层次。
当那栋写着“李记小馆”的小楼轰然倒塌时,镜头猛地一抖,画面几乎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色块,只能听到拍摄者压抑不住的、痛苦的抽泣声。
视频不长,只有短短三分钟。
播放结束后,丁凡静静地坐在黑暗里,许久没有动。耳机里,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声,像是那对老夫妇五年来的、无声的叹息。
他摘下耳机,没有立刻行动。
他知道,这份视频是一颗炸弹,但如何引爆它,是一门艺术。直接扔出去,只会在水面炸开一朵转瞬即逝的浪花,很快就会被周文海强大的舆论控制力抚平。
他要的,是一场无法扑灭的山火。
丁凡打开一个专业的视频剪辑软件,将那段视频导入。他没有做任何美化,甚至刻意保留了那些摇晃和失焦的片段,因为真实,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他只在视频的关键节点,用最朴素的白色黑体字,加上了几行简短的说明。
视频开头,黑屏白字:
【江州,五年前的今天。】
当推土机撞向小楼时,画面定格,一行字缓缓浮现:
【他们失去的,是一个叫“李记小馆”的家。】
视频结尾,漫天烟尘中,字幕再次出现:
【施暴者:宏远集团。】
【至今,无人负责。】
做完这一切,他又在视频的最后一秒,添加了一个彩蛋。那是一张周峰在“紫金公馆”开盘仪式上剪彩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西装革履,笑容满面,与废墟上的哀嚎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照片旁边,是一行小字,一个问句:
【宏远集团董事长周峰,他的父亲是谁?】
没有直接点名周文海。这种引而不发的悬念,更能勾起所有人的好奇心和探究欲。
一切准备就绪。丁凡连接了一个通过特殊渠道购买的、加密的移动网络。他没有登录任何国内的社交平台,而是打开了一个界面粗糙、但用户极其活跃的本地论坛——“江州茶馆”。
这个论坛鱼龙混杂,是本地小道消息和市井八卦的集散地,监管相对松散,是点燃第一把火的绝佳地点。
他花了几分钟,注册了一个新账号,ID起得平平无奇,叫“一个过路人”。
深夜十一点,正是论坛夜猫子们最活跃的时候。
丁凡没有写任何煽情的小作文,那会显得刻意。他只在帖子里写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朋友发来的,不知道真假,看完心里堵得慌。”
然后,他将那段三分钟的视频,作为附件,上传。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网页,拔掉移动网卡,然后将电脑里所有操作记录和源文件,用专业的软件,进行了不可逆的彻底粉碎。
最后,他取出那张内存卡,走到厨房,打开了燃气灶。蓝色的火苗舔舐着这张小小的芯片,很快,它就蜷曲、变形,最后化为一小撮黑色的灰烬。
他将灰烬冲入下水道,不留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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