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的春日,成都州牧府的后园已是一片姹紫嫣红。几株晚开的玉兰亭亭玉立,雪白的花瓣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桃李争艳,蜂蝶忙碌;新挖的池塘边,垂柳抽出嫩绿的丝绦,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与府邸深处那间门窗紧闭、气氛凝重的议事堂形成了鲜明对比。
堂内,炭盆早已撤去,但空气中却弥漫着另一种灼热——那是关于战略抉择的激烈思辨所散发出的无形热量。
袁术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案几表面,目光扫过麾下的核心智囊——鲁肃与刘晔。张鲁使者谦卑恭顺的姿态和那丰厚的礼单似乎还在眼前,但袁术心中那团名为“野心”的火焰,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臣服”撩拨得更加旺盛。
“张鲁遣使示弱,其心可诛,然其地……确也诱人。”袁术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堂内显得格外清晰,“汉中,北接关中,南蔽巴蜀,乃是枢纽要地。昔日高祖便是由此出定三秦。如今其主动送上门来,子敬、子扬,依你二人之见,我们是该顺势笑纳,还是……暂且虚与委蛇?”
鲁肃沉吟片刻,率先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主公,张鲁畏惧我军兵威,此乃实情。然其麾下仍有数万能战之兵,汉中地势险要,米仓道、金牛道皆易守难攻。我军西征虽胜,然将士疲惫,益州初定,百废待兴,民心未完全依附。若此时急于北上,强行攻取汉中,恐非上策。”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其一,师出无名。张鲁已遣使称臣纳贡,我方若骤然翻脸,恐失信誉于天下,亦令新附之益州士民心生疑虑。其二,后勤压力。大军远征,粮草转运艰难,若顿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则荆、益两地皆受拖累。其三,外患犹存。北有曹操虎视眈眈,若其趁我大军深陷汉中之际南下襄樊,或联络关中马超、韩遂袭扰,我将首尾难顾。”
鲁肃的结论很明确:“故,肃以为,当下应以稳为主。可暂且接受张鲁称臣,令其岁岁纳贡,使我北线无忧。我军则趁此良机,全力消化益州,推行新政,积蓄钱粮,训练士卒。待根基牢固,荆益一体,兵精粮足之时,再北图汉中,乃至关中,方可水到渠成,稳操胜券。此乃‘缓策’,根基深厚,后劲绵长。”
袁术听着,微微颔首,鲁肃的分析老成持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但袁术心中那跃跃欲试的冲动并未平息,他将目光投向尚未发言的刘晔:“子扬,你的看法呢?”
刘晔目光炯炯,他上前一步,来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了汉中位置,声音带着一种谋士特有的冷静与锐利:
“主公,子敬所言‘缓策’,乃是老成谋国之道,稳妥持重,晔亦认为此乃可行之策。”他先肯定了鲁肃的意见,随即话锋一转,“然,战机瞬息万变,有时亦需行险一搏。晔,另有一‘急策’,供主公斟酌。”
“哦?急策?子扬速速道来!”袁术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对此更感兴趣。
刘晔的手指在汉中与关中之间划过:“主公,张鲁新败于刘璋(指葭萌关之战),虽未伤筋动骨,然士气必然受挫。更关键者,其此刻心胆俱裂,绝料不到我军会在新得益州、百废待兴之际,突然对其用兵!此正可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力量:“我军虽疲,然新胜之威犹在,士气正旺!可集中精锐,以孙伯符、张文远等将为先锋,假意接受张鲁称臣,使其放松戒备。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出葭萌关,直扑南郑!张鲁惊惶之下,部署必乱,我军挟大胜之威,或可一战而定汉中!”
他回到案前,目光灼灼地看着袁术:“取得汉中,其利有三:一则可打开通往关中的大门,将来无论是西结马超、韩遂,还是东出潼关,皆占据主动;二则可彻底消除北顾之忧,将刘璋旧地完全整合;三则汉中本身富庶,可得其粮秣人口,以战养战!此策若能成功,主公之势,将直逼当年强秦,居高临下,虎视中原!”
刘晔的描述,勾勒出一幅极具诱惑力的蓝图。速取汉中,打开新局面,这正符合袁术内心深处那股渴望不断扩张的躁动。
堂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炭火盆早已熄灭,但空气中却仿佛有火星在噼啪作响。鲁肃的“缓策”与刘晔的“急策”,如同天平的两端,摆在了袁术面前。
鲁肃微微皱眉,再次开口,语气平和却坚定:“子扬之策,看似迅捷,然风险极大。我军疲惫是实,益州未安是实。轻兵冒进,若张鲁据险死守,或曹操、马超等辈趁机发难,我军进退失据,则新定之益州恐有崩析之危!譬如一人,方食大餐,未及消化,又欲强吞硬肉,恐伤脾胃啊。”
刘晔立刻反驳:“子敬过虑矣!用兵之道,在于奇正相合。张鲁惊弓之鸟,岂有死守之志?至于曹操,新败于主公,元气未复,且有关中马超牵制,焉能即刻南顾?此正乃天赐良机,若待其缓过气来,各方势力达成妥协,再取汉中,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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