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图片加载完毕,不是代码,是一张未归档的报销明细表。
林夏放大了图片细节。
名目是“企业文化咨询费”,收款方全是几家名字绕口的不知名咨询公司,金额却大得吓人,每笔都在六位数以上。
“这就是所谓的‘优化成本’?”林夏指尖在桌面上轻叩,节奏急促。
她飞快调出“赎罪指数”数据库,输入该上市公司的代码。
数据红得刺眼:近三年,这家公司35岁以上员工流失率高达79%,财报里却轻描淡写地解释为“人才梯队自然更替”。
所谓的“自然更替”,就是用高昂的咨询费把钱洗出去,流进高管亲属控股的空壳公司,再以“节省开支”为由裁掉老员工填补窟窿。
空气中,淡蓝色的光标闪烁,系统提示框弹了出来:
【内部举报动机匹配:职业良知驱动型。信任度判定:91%。】
“阿哲,准备曝光材料。”林夏的手已经放在了键盘上,那是她最熟悉的战斗姿态。
“慢着。”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背。
顾沉舟滑着轮椅过来,另一只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直接曝光,只能干掉几个贪污的高管,救不了那个举报人,也改不了这家公司的生态。他们会说是‘个人行为’,然后换一批更隐蔽的人继续干。”
林夏皱眉,收回手:“你想怎么做?”
“让他去自首。不,准确地说,是让他走正规流程‘合规’举报。”顾沉舟指了指屏幕上的那个对话框,“告诉他,我们不直接发布这份证据。让他通过企业内网的合规通道提交,但在此之前,必须把所有证据链加密上传到我们的‘组织记忆库’做备份。”
“你在赌哪家公司的良心?”林夏觉得这很冒险。
“我在赌他们的恐惧。”顾沉舟调出一行代码,敲下回车,“我刚刚更新了‘赎罪指数’的算法,新增了一个‘内部纠错加分项’。如果企业在被媒体曝光前,主动处理内部违规并公示,他们的评级会上升,在这个即将建立的‘白名单’里,就能活下来。”
这一招,叫围师必阙。
此时此刻,距离这里两千公里外的一家医药巨头总部,灯火通明。
因为看到了顾沉舟更新的这条“加分规则”,董事会连夜召开了紧急听证会,这帮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正对着自家的人力报表满头大汗地自查。
没人想成为下一个被“反击者联盟”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目标。
另一边的线上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像是在拆弹。
李曼戴着耳机,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睡,但眼神却无比犀利。
屏幕对面是一片漆黑,只有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男声,那是那个发来证据的审计员。
“我部门已经被调走了三个人,都是因为多问了几句账目的事。”那个声音在抖,“我如果走内网举报,十分钟后保安就会出现在我工位旁。”
“不会。”李曼斩钉截铁,“周律师已经在做公证了。我们给你启动了‘组织内免疫支持计划’。”
“那是……什么?”
“一个定制的数字预警系统。”李曼盯着阿哲刚发来的后台代码,“只要你的工号在非工作时间出现异常登录,或者你的个人文档被高权限账号调阅,我们的律师团会自动收到最高级别的警报包。在他们动手之前,我们会先发律师函。”
与此同时,阿哲的一只脚踩在椅子边缘,嘴里叼着棒棒糖,双手快得像是在弹钢琴。
“搞定。‘自查工具包’h5上线。”
这不是什么枯燥的调查问卷,阿哲把它包装成了一个名为“年度职场生存大挑战:你会被误伤吗?”的测试小游戏。
链接通过LinkedIn和脉脉的定向广告位,精准推送给了各大公司名为“合规经理”、“审计专员”和“hRbp”的中层管理者。
“想知道你的公司是不是在假整改?想知道怎么留存有效证据保护自己?”
文案充满了诱惑力。
后台数据疯涨。七天,一万两千多人参与。
在“如何识别虚假整改”这一栏,有876人上传了真实的内部文件作为“测试素材”。
一份标注着“绝密”的某知名地产集团裁员KpI考核表,就这么混在无数个测试数据里,流到了林夏的手中。
表头上**裸地写着:35岁以上员工清退完成率(权重40%)。
林夏没有把这份表格发给媒体。
她将这些首批“自查案例”汇编成了一本并不算厚的册子,封面没有任何花哨的设计,只有黑底白字的标题——《内部觉醒报告》。
这本报告没有ISbN号,也没有上架任何书店,而是通过几十个同城闪送,精准地送到了三十家被系统判定为“高风险”企业的董事会成员办公桌上。
没有威胁,没有勒索。
只有扉页上印着的一行小字:“你们最怕的不是我们,是坐在你们对面那个沉默的人。”
林夏合上终端,空气中最后一次浮现出那个熟悉的淡蓝色光框,这次的字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稳定、清晰:
【监督基因完成体内植入——规则重构进程:99.9%。】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车水马龙的城市。
曾经,这里是资本肆意收割的猎场,每一栋大楼里都藏着无数无法言说的委屈。
但今天,风向变了。
“现在,”林夏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轮到你们学会怀疑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