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小字,像一根滚烫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办公室里短暂的胜利喜悦。
北京市西城区前门西大街1号。
那是权力的心脏。
这份来自全国人大办公厅的公函,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炸弹,掀起的不是狂喜的浪花,而是令人窒息的压力。
几乎是文件送达的同一时间,全网的风暴骤然刮起。
“从格子间到议事堂:一位普通程序员的破壁之旅!”
“沉默的力量!听障代表将为三千万‘打工人’发声!”
各大主流媒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将这位听障程序员的故事推上头条。
他被塑造成一个完美的符号:身残志坚,底层逆袭,被体制看见并吸纳的“幸运儿”。
铺天盖地的报道,字里行间都洋溢着一种温情的叙事——看,这个时代终究没有抛弃努力的人。
联盟的办公室里,气氛却冷得像冰。
“他们这是在提前消毒。”阿哲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些感人的通稿,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先把人捧成圣人,你说什么都像在念感谢词。任何尖锐的控诉,都会被解读为‘不懂感恩’。”
李曼的脸色同样难看:“我刚收到社区姐妹的消息,说电视台要去采访那位程序员的家人,主题都定好了,叫《奋斗家庭的幸福回响》。”
幸福?回响?
林夏的眼神骤然一凝,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微不可察的灼热。
她猛地掏出,那块许久未有动静的屏幕上,一行血红色的提示字正急速闪烁,仿佛警报。
【高危预警:本次听证会直播信号将无条件接入三家头部互联网平台‘正能量内容池’,AI将根据‘积极’、‘感人’、‘奋斗’等关键词,自动剪辑生成15秒竖屏短视频,进行全网推送。】
林夏的心沉了下去。
这比任何形式的封杀都更加恶毒。
他们不会捂住你的嘴,他们会把你撕心裂肺的呐喊,剪辑成一首温情脉脉的赞歌。
你流下的血,将成为他们粉饰太平的胭脂。
“开会!”林夏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所有人!”
屏幕亮起,五张严肃的面孔再次聚集。
“他们要切碎我们的生音。”林夏开门见山,将系统的提示公之于众,“我们必须制定规则,夺回我们话语的完整性。”
她看向屏幕里的陈导:“陈导,你的专业领域。我们需要一套《出庭传播守则》,告诉我们的代表,在镜头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以及,该怎么说。”
陈导扶了扶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收到。核心原则三条:第一,禁止使用任何悲情修辞,不说‘我好惨’,只陈述‘我经历了什么’。第二,拒绝回答任何引导式、导演式提问,比如‘你此刻是不是很激动’。第三,所有发言必须是完整的逻辑闭环,确保任何15秒的切割都会导致语意不通,甚至产生歧义。”
“我来陪他演练。”林夏主动请缨,“三轮模拟,我会扮演最刁钻的记者、最和稀泥的主持人和最傲慢的专家。我要让他习惯打断,习惯拒绝,习惯用沉默来对抗无效的追问。”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们要传递的信息是: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被听见,不是为了被演绎。”
与此同时,李曼”
她立刻联系了那位程序员的妻子,以“巴适得很互助会”回访的名义,带着录音笔悄然上门。
果然,社区街道办的人刚走,崭新的无障碍设施升级款项已经火速批下,施工队明天就进场。
而施工方的名字,李曼只看了一眼,就冷笑出声——正是他们前东家旗下一家专做政府项目的子公司。
一份内部流出的备忘录截图,适时地出现在了她的手机上:“……务必确保代表家属的社区生活满意度不低于90%,此项列为本季度企业社会责任(CSR)重点考核指标。”
用小恩小惠,堵住家人可能说出的“不和谐”声音,这套路,大厂玩得炉火纯青。
“嫂子,最近日子好过了吧?都上电视了。”李曼一边帮着择菜,一边状似闲聊。
女人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好过什么呀……孩子他爸这事一出,学校里风言风语,孩子受不了,这都第三次转学了。我前阵子兼职送外卖,为了多跑两单摔了一跤,胳膊到现在还抬不起来,人家平台说我不是正式员工,一分钱工伤都不赔……”
录音笔的红点,在菜篮的掩护下,无声地闪烁。
当晚,一份名为《后台的声音》的加密文档,通过特殊渠道,只发送给了听证会筹备组里两位以独立和敢言着称的社会学学者。
文档的最后,李曼只附了一句话:“你们要的典型,不该只站在台上。他的身后,是无数个这样无声的‘后台’。”
另一边,阿哲的“符号战”再次打响。
他拿到了听证会议题的初稿,发现其中最关键的“算法压制民间叙事”议题,被巧妙地归类进了“网络信息管理优化建议”的子目录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