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官 第95章 风雨欲来

云都的密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惊起了滔天波澜。但这波澜之下，饿狼营这艘刚刚启航的小船，非但没有倾覆，反而在确定了风暴方向后，更加坚定了破浪前行的决心。

铜管在“土行孙”手中消失，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带着陆沉舟的回应，悄无声息地潜回云都那片更大的漩涡。木屋内，残留的绢帛焦糊味尚未完全散去，如同云都传来的消息，在陆沉舟心头蒙上了一层无形的阴霾。

他没有立刻召集众人宣布消息，而是独自走到面向海湾的窗边。外面，饿狼营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充满了粗粝的生机。但这生机，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赵擎的清洗在加剧，这意味着他在云都的根基被进一步侵蚀，潜在的盟友正在减少。皇帝的病重如同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让整个帝国的未来充满了变数，二皇子的蠢蠢欲动更是增添了无数凶险。朝堂的暗流，随时可能化作席卷天下的惊涛骇浪。

而北海，这片他选择的流亡之地，也并非净土。郡守吴瀚与怒涛帮的勾结，意味着他们不仅要面对海上的豺狼，还要提防来自岸上的冷箭。最要命的是盐铁司巡察使的到来。这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斩断他们目前最重要的财路，甚至带来灭顶之灾。

压力如山。

但陆沉舟的眼神，在最初的凝重之后，反而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火焰。危机，危机，危险之中也孕育着机会。混乱的朝局，意味着旧秩序正在松动；北海的**与混乱，正适合浑水摸鱼；巡察使的到来，固然是威胁，但若能把握住，或许也能成为对付吴瀚乃至怒涛帮的一把刀。

关键在于，他手中的力量，饿狼营，能否在这风雨欲来之际，快速壮大，成为足以搅动风云的砥柱中流。

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味的冰冷空气，转身，目光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锐利。

“彭大虎！”他朝外面喊了一声。

如同闷雷般的应答声立刻响起，彭大虎魁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头儿，啥吩咐？”

“新兵操练，再加三成强度。”陆沉舟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他们，舒服日子到头了。不想死在海里或者被官军砍了脑袋，就把自己当成狼，最凶最狠的那头狼！”

彭大虎眼睛一亮，非但没有觉得为难，反而露出兴奋的神色：“早就该这样了！头儿放心，俺一定把他们操练得嗷嗷叫！”他摩拳擦掌地去了，很快，外面操练的号子声和脚步声变得更加沉重、急促，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近乎残酷的狠劲。

陆沉舟又看向正在不远处，拄着木杖监督防御工事修缮的沐晓月。

“晓月。”

沐晓月闻声转头，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等待指令。

“我们的暗哨，需要向外再延伸二十里。重点关注两条：第一，所有官方船只，尤其是可能属于盐铁司的；第二，怒涛帮主力舰队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从哪里来，有多少人。”他的话语清晰明确，“你的人手，可以优先补充。”

沐晓月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下头，眼神锐利如鹰。情报是生存的保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她立刻招手叫来两个身手敏捷的老部下，低声吩咐起来，身影在营地里快速移动，虽腿脚不便，却依旧带着雷厉风行的气势。

安排完这两项，陆沉舟走向仓库方向。苏婉儿正和蓝小蝶在一起，清点着制造燃烧箭所需的物料。

“婉儿，小蝶。”

两女同时抬头。

“我们现有的钱财，还能支撑多久？如果全力支持小蝶这边，以及应对可能的大规模冲突。”陆沉舟直接问苏婉儿。

苏婉儿心中早已盘算过无数次，闻言立刻回答：“若只维持目前规模，节省些可用两月。但若按你方才的部署，加大训练强度，支持小蝶研发，再加上可能出现的战事损耗和抚恤……最多一个月。这还不包括如果我们需要贿赂吴瀚，或者购买紧缺药材的额外开销。”她的语气带着忧虑，但条理清晰。

“一个月……”陆沉舟手指轻轻敲击着旁边的木柱，发出笃笃的声响。时间很紧。“盐的出货渠道，能否再拓宽？价格可以适当让一些，但要快，要隐秘。”

“我尽力去谈。”苏婉儿郑重道，“附近几个岛上的小股势力，或许可以接触。”

“嗯，注意安全。”陆沉舟叮嘱了一句，然后看向蓝小蝶，“小蝶，你那边是重中之重。燃烧箭要尽快形成规模，另外，你之前提过的，那种能扔出去爆炸的‘炸药包’，有多大把握？”

蓝小蝶小脸因为兴奋和专注而微微发红：“陆大哥，原理上没问题！就是配比和封装还需要试验，稳定性不好控制，有点……危险。”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不过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弄出来！要是能有更纯的硫磺和硝石就好了。”

“材料让婉儿尽量满足你。”陆沉舟果断道，“但要记住，安全第一。我可不想还没等敌人来，先把自家营地炸上天。”

“知道啦！”蓝小蝶用力点头，又埋头扎进了她的瓶瓶罐罐里。

安排完这些，陆沉舟并没有感到轻松。他知道，这些只是内部应对。外部的那把刀——盐铁司巡察使，还需要更具体的策略。

他回到木屋，再次铺开草纸，这一次，不是写信，而是勾勒。他凭借记忆和谢清瑶信中提到“贪婪怯懦”四字，开始推演北海郡守吴瀚可能的行为模式，以及那位未知的巡察使可能的态度。

时间在沉思中悄然流逝。傍晚时分，沐晓月带来了暗哨初步反馈的消息，附近海域未见异常官方船只，怒涛帮的活动范围似乎也暂时没有向千礁湾收缩的迹象。

这算是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给了他们宝贵的准备时间。

夜晚，海风比白日更烈，吹得木屋呜呜作响。

油灯下，陆沉舟、苏婉儿、沐晓月、彭大虎，以及被特意叫来的蓝小蝶，五人围坐在一起。这是饿狼营核心的第一次正式会议。

陆沉舟没有隐瞒，将云都密信揭示的危机，除了涉及慕容芷、谢清瑶身份的具体细节外，尽可能清晰地告知了众人。

气氛瞬间变得沉重。

彭大虎瞪着眼睛，拳头攥得咯咯响：“狗日的赵擎！还有那什么鸟巡察使，敢来断咱们活路，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沐晓月眼神冰冷，手按在了短刃上，无声地表明了她的态度。

苏婉儿脸色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已经开始了心算，如何在有限资源和时间内，做出最有效的调配。

蓝小蝶则握紧了小拳头，眼睛亮晶晶的，似乎看到了她那些“宝贝”大显身手的场面。

“拧脑袋简单，但解决不了根本。”陆沉舟压下了彭大虎的躁动，目光扫过众人，“我们现在是狼，但不是疯狗。要学会借力打力，要学会在夹缝里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

他顿了顿，将自己的初步谋划道出：“巡察使，是危机，也是机会。吴瀚贪婪，我们可以投其所好，但不能让他拿捏住。我们要让巡察使看到，在这北海，除了怒涛帮，还有我们饿狼营，是一股有‘价值’的力量。甚至……可以利用巡察使，去敲打，或者至少牵制怒涛帮和吴瀚。”

“具体怎么做？”苏婉儿轻声问，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第一步，展现我们的‘价值’和‘规矩’。”陆沉舟手指点在粗糙的木桌上，“我们的盐，质量要提升，至少不能比官盐差太多。出货要更隐秘，但可以‘不小心’让巡察使查到一些无关痛痒的线索，让他觉得我们‘可控’。第二步，准备一份能让吴瀚心动，但又不敢独吞的‘心意’。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众人，“我们要在巡察使到来之前，打一场漂亮的仗，目标就是怒涛帮！要让所有人看到，我们饿狼营，不是好惹的！有实力，才有谈判的资格！”

众人精神一振。

“打他娘的！”彭大虎第一个响应。

“情报交给我。”沐晓月言简意赅。

“物资和……‘心意’，我来准备。”苏婉儿接下了最繁琐的任务。

“我的燃烧箭和炸药包，一定赶得上！”蓝小蝶信心满满。

看着眼前这群虽然面色凝重，却毫无畏惧、各司其职的伙伴，陆沉舟心中那股压力，仿佛被分担了出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风雨。

“好！”陆沉舟站起身，身形在油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充满了决断力，“那就让我们好好准备，迎接这位‘钦差大人’，顺便，给司徒雷送上一份‘大礼’！”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离去，带着沉重的任务，也带着昂扬的斗志。

木屋内，又只剩下陆沉舟一人。他吹熄了油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如墨、只有海浪声阵阵的海面。

风雨欲来，但他这艘刚刚成型的破船，已然调整好了风帆，握紧了船舵，准备迎着风浪，闯出一条生路。

远处，蓝小蝶临时工棚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试验失败了，但很快，又响起了她不服气的嘀咕声和重新忙碌的动静。

希望，总是在不懈的努力中，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