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连营 第76章 星力回春，盟约初成

那一点星辉般的暖流，自鬼谷铁牌深处滋生，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纯净。它顺着辛弃疾近乎枯竭的经脉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并未带来磅礴的力量，反而像是最细腻的春雨，悄然滋润着干涸的土地，抚平着因强行运功而撕裂的细微损伤。

辛弃疾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玄妙的感应中。他不再试图去“控制”，而是如同一个虔诚的引导者，将自身对韩常安危的极致关切、那份不容有失的兄弟义气，化为最精纯的“情念之薪”，小心翼翼地“供奉”给那缕星辉，维持着它的存在与流转。他的意念清晰而专注——引导这缕力量，进入韩常体内，涤荡那盘踞心脉的“蚀心散”之毒。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过程。星力至纯，却也至为霸道，稍有不慎，非但不能解毒，反而可能震断韩常本就脆弱的心脉。辛弃疾屏住呼吸，凭借着与铁牌日益加深的共鸣以及对韩常气息的熟悉，将那一缕细若游丝的星辉，缓缓渡入韩常手腕的经脉。

星辉入体，如同冰水滴入滚油。韩常身体猛地一颤，灰败的脸上骤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潮红，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那蔓延至下颌的青黑毒气，仿佛受到了刺激，剧烈地翻腾起来，与那缕星辉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辛弃疾心如擂鼓，额角冷汗涔涔而下，但他不敢有丝毫分神，持续不断地将自身情念融入星辉，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如同一位高明的医者，用最纤细的银针，剥离着附着在心脉之上的剧毒。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下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彻底隐没，屋内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唯有辛弃疾覆在韩常手腕上的指尖，隐隐有极其微弱的、肉眼难辨的星芒闪烁。

突然，韩常猛地张开嘴，“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浓稠腥臭的黑血！那黑血溅落在床榻边的地面上，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腐蚀着木板。

随着这口黑血的喷出，韩常脸上那骇人的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虽然依旧苍白如纸，却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他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也逐渐平复下来，变得悠长而微弱，但确确实实是活人的呼吸！

成功了！

辛弃疾心中巨石落地，那紧绷到极致的意志一松，顿感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在他昏迷前最后的感知里，怀中的鬼谷铁牌似乎不再那么冰冷沉寂，而是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温润波动。

……

当辛弃疾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午后。阳光透过窗纸，在屋内投下温暖的光斑。他发现自己仍躺在原先的床榻上，周身依旧酸痛无力，内息空空如也，但那种油尽灯枯的虚弱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疴渐去的疲惫。

“幼安！你醒了！”一个虽然虚弱却充满激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辛弃疾转头，只见韩常半靠在相邻的榻上，脸色虽然苍白，嘴唇也干裂起皮，但那双虎目已然睁开，正炯炯地望着他，里面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言喻的感激。

“韩兄……”辛弃疾挣扎着想坐起，却被韩常摆手阻止。

“别动，你损耗比我还大！”韩常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他娘的，老子还以为这次真要下去见阎王爷了，没想到又被你从鬼门关拽了回来！你这家伙……”他顿了顿，虎目微微泛红，重重道，“这份情，我韩常记下了！”

兄弟之间，无需多言。辛弃疾看着他恢复生机，只觉得一切冒险与付出都值得。他微微一笑，问道：“你感觉如何？”

“浑身没劲，像被抽空了骨头，那毒可真他娘的厉害！”韩常啐了一口，“不过命保住了，慢慢养就是。倒是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可把老子……和沈统制急坏了。”

正说着，房门被推开，沈钧大步走了进来。他看到辛弃疾苏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脸上也带上了笑容：“辛先生总算醒了！真是吉人天相！”他又看向韩常，“韩壮士也能开口了，太好了！郎中说毒已拔除大半，余毒已不足为惧，静养便可。二位真是……让沈某见识了何为生死情义，何为非凡手段！”

他的态度，比起之前纯粹的利用与审视，明显多了一份真诚的敬佩与重视。显然，辛弃疾不仅能从墨傀埋伏中脱身，带回关键线索，更能以这种闻所未闻的手段救回必死之人，其展现出的能力与价值，已远远超出了沈钧最初的预估。

“沈统制过誉了，侥幸而已。”辛弃疾谦逊一句，随即神色一正，“统制，那卷经卷……”

“在此。”沈钧从袖中取出那卷金属轴头的经卷，面色也凝重起来，“先生昏迷时，沈某已粗略看过。此物……关系重大啊！”他压低声音，“这墨问所图，绝不仅仅是制造一些悍不畏死的傀儡那么简单。这图谱所载，已近乎邪术！若任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辛弃疾点点头：“不仅如此，经卷末尾提及，解毒需‘赤阳朱果’或‘星力涤荡’。那朱果渺茫难寻，而这星力……”他目光与沈钧一碰，没有明说，但彼此心照不宣。

沈钧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辛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前沈某确有借重先生之力之意，但经此一事，沈某深知先生乃真正心系家国、身负异能的豪杰。京口乃至两淮防务，看似稳固，实则暗疮遍布。金人渗透，内鬼难防，朝中主和之声日盛，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

他站起身，对着辛弃疾郑重一揖：“若先生不弃，沈钧愿与先生结盟，共抗金贼，肃清内患！在京口地界，沈某必全力保障先生安全，一应所需，尽力供给！只望先生能助我，稳住这江防门户！”

这是一个明确的结盟邀请，不再是之前的利用与被利用，而是建立在共同目标和相互认可基础上的合作。

辛弃疾看着沈钧，此人或许圆滑，或许有其私心，但至少在抗金这一点上，立场是坚定的，而且手握实权，能提供目前最急需的庇护与资源。他需要这样一个盟友。

“沈统制言重了。”辛弃疾在韩常的搀扶下，勉力坐起身，拱手还礼，“抗金保国，乃辛某平生之志。统制既有此心，辛某敢不竭诚相助？只是……如今辛某仍是戴罪之身，恐为统制招来麻烦。”

“诶！”沈钧一摆手，豪气道，“京口军务，沈某还能做主！史相爷那边，天高皇帝远，自有沈某周旋。先生只管安心养伤，日后这京口暗流，还需倚仗先生慧眼与手段！”

盟约，便在这小小的房间内，初步达成。

接下来的数日，辛韩二人在别院中静养。辛弃疾内力开始缓慢恢复，与鬼谷铁牌的感应也重新建立起来，虽然远未恢复到巅峰状态，但那场生死关头的运用，似乎让他对星力的理解更深了一层。韩常身体底子好，毒素既除，恢复起来更快，已能下地缓慢行走。

沈钧则加派了心腹，一方面严密监视甘露寺及码头动向，一方面开始暗中清查军中可能与金人有染的隐患。

辛弃疾则再次拿出那卷《墨傀炼制初解》，仔细研读。除了那“蚀心散”和“赤阳朱果”的信息，他在图谱的一处极其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一行更小的、几乎与图案线条融为一体的注释，那笔迹与墨问平时的风格略有不同，更为古拙：

“朱果性烈，需以‘北海沉冰’辅之，方可入药。然沉冰之所在，龙庭或知……”

北海沉冰！北地龙庭！

辛弃疾的心脏猛地一跳。玄玦道长曾言，墨问失踪前，曾欲往“北地龙庭”寻觅一物！难道，他寻找的就是这“北海沉冰”？而这沉冰，竟是调和“赤阳朱果”药性、或许也是彻底解除“相思入骨”之毒的关键？

线索，仿佛散落的珍珠，开始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墨问的踪迹，《三生引》全本，赤阳朱果，北海沉冰，北地龙庭……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遥远的北方，那片被金人占据的、广袤而神秘的土地。

他轻轻抚摸着胸前的鬼谷铁牌，望向北方，目光深邃而坚定。前方的道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方向，已依稀可见。养好伤，整合力量，或许不久的将来，他真的要北上，去直面那最深的黑暗，寻找那最后的希望。不仅为了韩常，更为了那在梦中与他情丝相系的苏青珞，为了这风雨飘摇的万里河山。